這是動之以鄉黨之誼啊,也是杜林一介書生,敢跑到太原來的底氣,他知道郭伋念舊。
杜林其實不算一個合格的說客,敘舊情可以,但說起形勢就只會一兩句了:“眼下河北混亂,劉子輿假帝引銅馬屠城,真定王、趙王混戰不休,民不聊生。而前將軍景丹已兵臨太原,細侯公難道捨得讓一郡生靈,肝腦塗地麼?”
這是替魏王公然招降他了,郭伋沉吟了,只嘆道:“伯山是知道我的,郭伋少年時也曾有大志,孝哀帝、孝平帝時期被徵召到大司空府任職,三遷後擔任漁陽都尉,也曾御胡虜於邊塞。”
“前朝天子代漢而立後,我未能為漢盡忠,沒勝過功利心,當了上谷大尹,後又升為幷州牧,也曾令匈奴畏憚遠跡,不敢復入塞。”
“等到新室覆滅時,我亦不曾殉新,又當了漢臣,哪怕嗣興皇帝多半是假劉子輿,但我若再叛漢降魏,郭伋豈不是成了反覆之輩,要挨後世唾罵了?”
郭伋也知道,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降魏,但他還是過不去自己心裡那道坎,覺得最後多半是交出太原,而他就此隱退……
杜林卻哈哈大笑起來:“魏王果然料事如神。”
郭伋詫異之時,杜林拿出了最後一封信。
“此乃魏王手書,敢請細侯公親啟!”
郭伋接過那厚厚的信,開啟一看,眼睛好似定定地被吸住了。
“世上有亡國者,有亡天下者……”
“易姓改號,謂之亡國。秦滅六國,漢滅秦,新代漢,魏滅新,魏滅諸漢者,皆亡國也,故劉伯升稱餘為國賊。“
第五倫不否認這點,他確實是要掃滅諸漢,開創一個嶄新王朝,於劉姓而言,是和王莽一樣不可戴天的國賊!
“然亡國不易衣冠髮式,不易文字,仍是諸夏之天下,亡天下則不然!“
第五倫舉了個差點“亡天下”的例子:“春秋之際,南夷與北狄交,中國不絕若線,幸有齊桓公存邢救衛,抵禦戎夷。故孔子有言,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
“而今日時局,較之春秋更危!仁義充塞,天下四分五裂,匈奴、盧芳趁機率獸食人。”
第五倫列舉了匈奴利用胡漢,南下侵犯新秦中及西河郡的事,誇大了匈奴的威脅,因為他聽說郭伋長在邊塞,也頗為痛恨胡虜。太原以北的雁門郡,近來也是匈奴左賢王攻陷了,胡人的威脅是迫在眉睫的。對郭州牧而言,昔日的轄區被胡人橫行,心裡恐怕也會難過吧?
“餘滅諸漢,亡國之戰也,抗擊匈奴,救天下之戰也!”
第五倫以為,若讓匈奴、胡漢得逞,華夏恐怕要滅種易服,統統左衽了。他祭起了漢儒華夷之辯的大旗,以當世齊桓自居,表示要擔當起抵禦胡寇的重任,並向郭伋發出了邀約。
之所以希望郭伋歸順,並非是為了區區太原郡,而是希望郭伋能利用長在邊陲的經驗,助魏共御胡虜,打贏這場救天下之戰!
郭伋認真看完信,只釋卷喟然長嘆。
“我的格局與魏王相比,真是燭光與日月之較啊。”
“我還糾結於易姓改號,而魏王,已經放眼天下興亡了!”
真定王、趙王、劉子輿,他們想過這些事麼?郭伋不再動搖,他知道,自己該如何做了。
他朝杜林作揖:“郭伋願以太原二十一縣,十六萬戶百姓,歸附魏王,共御匈奴入寇!”
“細侯公救了太原萬千百姓,甚善!”
杜林道:“魏王已抵達河東,就盼著在入秋時,細侯公送一石太原的新鮮小米去嘗一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