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質問,第五倫居然鬆了一口氣,甚至還有點感動,他進常安快一個時辰了,見過稽首乞降者,見過為前朝叫魂者。宋弘卻是第一個斥責他“叛新”的人,足見大新忠良,果然是寥寥無幾。
第五倫嘆息道:“王莽,也辜負了吾等的厚望啊,更辜負了天下,迷信天命,暴虐於民,總得有人站出來推翻他。”
這是事實,宋弘曾力請王莽將多年來攢下的黃金分發給北軍士卒,以激勵士氣,但王莽卻把希望寄託在南郊哭天上,讓宋弘大失所望,心都涼透了。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他沒有繼續斥責第五倫,只拱手:“吾聞食人食者死其事,弘今為階下囚,唯一死而已,請動手罷!”
第五倫搖頭道:“宋公乃是吾老友桓譚故交,若是傷了宋公,桓君山定要痛斥於我。”
他湊近宋弘,低聲道:“依我看,這滿城文武人人皆可殺,唯獨宋仲子不可,疾風知勁草,國亂顯忠臣!我雖反了王莽,對宋公,卻只有敬佩。”
這一席話說得宋弘不知如何回應,第五倫笑道:“我已讓人保護宋公府邸,君職責已盡,大可歸去與家眷團聚。”
“來人,送宋公回家!”
看自己兵卒凶神惡煞,第五倫還拉著他們再叮囑了一遍:“是當真送回家,若是他自殺或受傷,拿汝等是問。”
宋弘概不合作,但他手下的中臧府令倒是很配合,為第五倫引路,帶著一眾兵卒進入內庫。
“中臧府令如何稱呼?”
“大將軍,小人名叫黃金。”
好名字啊!第五倫來找的就是黃金!
位於宮中的共工府,很大一塊區域都是倉庫,中尚署、右尚署等儲藏的是郊祀圭璧及禮樂器物,還有後妃服飾雕文錯彩,前者多而繁複,後者少而簡陋,可以看出王莽興趣何在。
而中臧府則是專門儲藏金錢之處,錢大可不看,在王莽折騰下,銅錢已經徹底廢了,很多州郡回到了以物易物,大家都被王莽弄怕了,想重建金融系統,可是一個大工程。
但有一種貴金屬,她是財富的象徵,能頂得住亂世滌盪,哪怕到了兩千年後,依然能夠保值,熠熠生輝。
當一重重門扉被開啟,當厚厚的麻布被揭開,就著下午的陽光,金光閃爍於府庫之內。
能跟著進來的,都是第五倫最信任的軍吏,但連親衛長臧怒,都瞪圓了他那雙大眼睛。
黃金,全是儲藏堆疊如同小山的黃金餅子!臧怒讀書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就像,就像……
“就像新秦中縣城裡,攤位上烤好了販賣的胡餅!”
一個個圓溜溜,熱騰騰,有士卒忍不住去摸了一下,好似真被燙到了手,自己縮了回來,就算不縮的,也被臧怒狠狠瞪了一眼後,悻悻放下,但都吞著口水,真想抓一把放懷裡。
第五倫拿起一枚金餅掂量,一枚一斤(256克),相當於後世的二兩左右,成色也極好,純度應該很高。
“中臧府一共有藏有多少金餅?”
中臧府令稟報道:“儲存黃金的大櫃為一匱,一匱可藏金餅一萬枚,六十匱則是六十萬枚。”
他看著手裡的薄冊:“先前皇……王莽哭天及分賜北軍諸校,動用了十多萬枚,如今一共還剩四十八萬七千六百枚。”
末了還補充了一句:“皆是宋公親自盤點,絕無虛報。”
這宋弘確實是大新官場一股清流,第五倫頷首,又聽中臧府令說,這麼多金餅,大部分是來源於漢朝的遺留。
“漢時少府有金官、銅官之分,天下金礦都歸少府管的,汝漢之金,麗水之金,各處開採出的黃金都匯聚入宮,這就佔了一半。”
“還有一半,則是來自地方貢賦,漢武搞了酎金制,天下諸侯列侯都要給朝廷繳金餅,成色差了直接削爵,這哪還敢攙假。”
“只能費盡心思湊,漢時列侯多,少府每年能收上來一千多枚金餅,如此持續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