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自己一雙瑩瑩白骨之手正在撥弄古琴,宋微塵心中大駭。
剛才秦雪櫻怎麼說的來著?
說這琴音三聲起時“見自己”,難道她已經……她已經?!
“噹!”
心裡一慌,琴絃撥斷,手指被斷絃割傷,殷紅的血順著手指滴落在古琴上,滴答!眼見白骨生出皮肉;滴答!眼見皮肉恢復血色,一切又恢復了原樣。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宋微塵看著自己的手,一時愣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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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妹妹受傷了,半夏!”
秦雪櫻緊著召喚半夏去取金瘡止血膏,自己則小心翼翼捧起宋微塵的手指檢視傷勢,言行中滿是關切。
“怎的好好一雙蔥白玉手,到本宮這裡來坐了會兒便傷成這般模樣,倒是姐姐的不是了。”
“小傷不妨事,長公主切莫自責。”
此時半夏已經取了止血包趕回,她小心翼翼將一種淺草綠的藥膏塗在宋微塵手指上,清涼通透,血當即而止。
隨即又用細紗布仔細包紮好傷口才退下,整個過程細心溫柔至極,與殿外刻薄模樣判若兩人。
宋微塵看著自己手指,又想起方才那枯骨模樣,猶豫再三忍不住開口。
“長公主,請問這琴……您或之前可曾彈過,是否見過什麼異象?”
秦雪櫻認真看了她一眼,並不直接回答,而是手撫上琴絃撥弄了一聲,宋微塵瞬間只覺一股浩然之氣穿身而過,滌盪內裡。
“天高地迥,寰宇造化無窮,你我之於其中渺如恆河沙數。但一沙一世界,換一種看法,你我即天地,你我即眾生。”
“這第一聲琴音便是讓人見天地,見大我。”
說完,秦雪櫻起手在古琴上一掃,隨著音起,她再度變成了宋微塵的模樣,甚至連手上剛包紮好的傷口都如出一轍。
宋微塵正暗自驚惶,卻見眼前人又變了,最初還是她熟悉的面孔:阮綿綿、莊玉衡、墨汀風……逐漸開始變成其他不認識的人,男女老少皆有,直到這第二聲琴音的餘韻徹底消失,秦雪櫻才徹底恢復成她自己的樣貌。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這第二聲琴音則是讓人見紅塵滾滾,見眾生浮沉,讓人不再執著於自我。”
……
“桑濮妹妹,方才你所見之異像,便是見天地與見眾生,而這第三聲嘛……”
秦雪櫻的手再度抬起,卻遲遲沒有落下,最後只是輕輕放在琴絃上,並未撥弄。
“你方才彈奏時,第三聲琴音剛起本宮就見到了春獵時傷我的那隻獙獙獸——你,桑濮妹妹,你變成了傷我的那隻獙獙,坐在本宮面前撫琴。”
“所謂的三聲之後見自己,其實是讓人‘看見’自己的心魔,也就是你內心深處的恐懼和怨憎會。只有先正視它的存在,才有可能破除。”
“‘惑心’其實是一把破魔琴,每個人在第三聲音律響起後會見到的事物都不盡相同,唯一共性是所見之物,定是你近日驚憂心懼之事。”
秦雪櫻說到此,傾身靠近宋微塵,專注盯著她的眼睛。
“不知妹妹方才看見了什麼,竟如此驚駭?”
聽秦雪櫻解釋得如此細緻又如此坦誠,宋微塵覺得也沒有隱瞞所見的必要,便將自己成了一副枯骨的異像和盤托出。
“大概是因為我很怕死吧。”她自嘲。
秦雪櫻笑笑,拉著她受傷的手輕輕拍了拍,似在安撫。
“可能還是因著昨日那丫鬟的意外把妹妹嚇著了。妹妹吉人天相,又深得司塵大人厚澤,理應萬事放寬心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