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有什麼關係麼,聽他說完,又不見得是在浪費時間。”這個聲音高文遠很熟悉,因為這正是 帶他們這一批新兵的領頭——郭榮良。“既然他如此著急地攔住你,想來是有什麼要事,即使沒有,恐怕也是因為新兵不通軍中規矩,要治罪還是治我管教無方為好。”說完,郭榮良一抱拳,低下頭,姿態甚是恭敬。不過因為火把的緣故,別人並不能看到他的表情。
想來郭榮良並非真的打算去死,因為當他說完這段話,督軍的表情立刻變得精彩起來。那是一種挫敗感混雜上無奈的一種表情,生動形象地給高文遠表演了什麼叫“敢怒不敢言”。
“既然郭將軍這麼說了,你就有屁快放吧。”帶著一種相當便秘但還是要保持威嚴的表情,督軍轉向了高文遠。
“督軍大人,你可想過這場大火是敵人的設計?若是敵方設有伏兵,趁我們‘藉此良機趁火打劫’的時候突然衝出,將我們城外的軍隊一舉殲滅,運氣好的話還能直接破城。我可問你,貪功的督軍大人,這責任……”高文遠突然虎目圓睜,氣運丹田大喝一聲,“你可擔得起?”
空氣中飛過的北風很配合地吹亂了火把,這讓高文遠的氣勢更是上了一層樓。一時督軍竟為其氣魄所懾,口不能言。
沉默並沒能持續很久,轉而督軍忽然惱怒起來。許是因為被一個新兵的氣勢壓倒讓他感覺很是掛不上面子。
“我沒聽錯吧,說我是貪功之徒,你當你老幾啊,勞資上陣立功的時候你個新兵蛋 子還不知道被那塊破棉布包著呢。這就說起我了?你很行啊小子,是不是覺得天下人就你最對,我們都想錯了?我跟你說,要不是今天郭榮良在這兒,我非得治死你。下去領八十軍棍去!”
郭榮良在一邊輕咳了一聲,看起來這話中給足了他面子,但是個當兵的都知道,軍棍可不是普通的棍子。要知道,那衙門裡的板子一般人捱到四十大板左右就半死不活了,這軍棍雖然不及大板,卻也差不很多。八十軍棍下去,這可絕對不像是看著郭榮良面子饒了高文遠的樣子。
可是郭榮良到底不好說什麼,要繼續說下去倒顯得自己糾纏不休了。
高文遠聽著,突然悔到了腸子裡。他想的是既然守軍呆在城裡便已經是“無過”,何必要冒巨大的風險出城去求“有功”呢?況且即使有功,對整局的戰事也起不到什麼作用,畢竟即使勝利解圍,燕軍也不會敢把空城放在這裡支援其他的地方,到最後也還是呆在這城中。因此不如保守一點更好。
結果如今看來,倒是高文遠不知保守了。他若當無事發生,至少無過,上來阻攔可就有了風險,更何況即使最後督軍明智地接納了他的建議,也不見得有功。
自己真是衝動了啊。高文遠在心中喟然長嘆。當然他未必真的要死,他手裡可還有刀,他在的地方可是一個正在戰亂當中的民居城,砍死幾個燕兵然後溜之大吉根本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而且他也是昭人。心中打算好了,剛想裝作無奈地去領軍棍的樣子,卻見在一直跟在一旁聽著的榆林沖到督軍眼前,“啪”的一聲跪下身子。
“督軍大人饒命啊,我……兄弟他不懂規矩,衝撞了督軍大人,還請督軍大人手下留情啊!”榆林說到此,回頭看了一眼高文遠,“要不,要不這軍棍我代他受了也行。”
榆林的話讓高文遠大感驚訝,畢竟在他的劇本里,是他逃出去而榆林找個時機也溜走找他就好,結果沒想到他竟然如此魯莽地會選擇用自己保護高文遠免受軍棍的處罰。
不過榆林也是天真,這樣哀求只有兩個結果,一個是隻有在話本中才會出現的對方被打動,然後兩個都被放了的劇情,而現實中,尤其還是在軍隊裡,十有十一是兩個一起挨罰的第二個結果。畢竟,這也是一種違抗軍令,而一個兵的頭腦裡,最好是不要有除了服從命令以外的東西。
高文遠剛想出言暗示榆林自己有方法破此死局,卻聽見從前方傳來一聲驚咦的“欸?”高文遠定睛仔細一瞧,這人,他好像見過。記得他剛剛被編進新兵隊的時候,這個人還來看過一下新兵的兵營,貌似跟郭榮良還有過親密的交談。不過當時的高文遠沒怎麼仔細觀察。
此時只見剛剛還掌握著“文全”生死的督軍突然啞了火,筆直地站到了一旁。給一個身著官服的人讓開了道路。那人筆直地走到榆林面前,“你抬起臉來。”榆林不解其意,抬起頭看著那人。
高文遠忽然想起榆林臉上的胎記了。這榆林本是高家養的孤兒,一開始去挑選孤兒的人見這小孩有胎記,本不願要他。結果後來看了一段時間,這個孤兒天生乖巧懂事,與別的大不相同。再加上那胎記雖生在側臉上,卻與眉尖相連,就像是眉毛的延伸一般,雖然不好看,卻也不太醜,不至於讓人看了噁心,這才將他抱進了高家。
如今這人對榆林的臉起了興趣,莫非,是這胎記的緣故?
昏暗的火把光下,高文遠並不能看出那人到底是盯著哪裡看,心中不禁有些惴惴。過了一陣,高文遠只聽那人長嘆一聲。
“算啦,算啦,看在我劉非月的面子上,這倆人要不都放了吧,劉某日後定有謝禮。”
“哪敢哪敢,末將這就放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