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漱秋找到房瀚霖和紀少飛的時候,紀少飛剛剛脫口而出這樣一句大不敬的話。
紀少飛說完才看到石漱秋,正推著腳踏車,穿過金桔樹的灌木叢來到他身旁,車鏈發出細碎的聲音宣告他的到來。
一般人碰到這種情況,都會假裝自己剛才沒有說過這種話,這樣就可以減輕尷尬;紀少飛不是一般人,他直接假裝石漱秋沒有聽到,還衝他笑了笑,這下石漱秋反倒不會了。
“房老師,”石漱秋壓著一股怒火,努力讓自己顯得禮貌,“您這就走嗎?我爸還想請您留下來一起敘舊呢。”
他把“您”這個字咬得比較重,不露痕跡地將紀少飛排除在外。整體上看石漱秋是個知書達理的豁達公子,只有這一個字型現了他才20歲出頭。
“不用了,接下來你父親還有得忙,我就不留下來叨擾了。”
“好的,那我也不強留了。感謝您在研討會上對我的作品的高度評價,以後我有新作品,還想請你斧正。”
房瀚霖說:“那是應當。”
說罷,他和紀少飛目送石漱秋騎上車走了,房瀚霖眯著眼看了半天,等到那背影消失了,才說:
“多年以前,石同河也是這樣,跨上腳踏車,消失在濱江路盡頭的——以前我們編輯部在濱江路——此時此刻,和彼時彼刻,何其相似,只可惜物是人非。”
紀少飛沒有理會房瀚霖的傷春悲秋,他還年輕,沒有那麼多遺憾,並不算懷念從前。
“房老師,那要是石同河跟王子虛打起來,我們站誰啊?”
“嘖。”
房瀚霖對他大大的蔑視:“我們不站誰。我們是編輯,只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
“不成人之惡。”紀少飛喃喃重複。
房瀚霖點頭:“這是我給你上的最後一課。”
“意思就是說,誰也不得罪唄。”
“嘖!”
房瀚霖很嚴厲,而且很生氣,他生氣到即使不知道該怎麼批評紀少飛,紀少飛也被嚇得不敢說話。
好一會兒,他才說:“你這個解讀,很庸俗!”
“好的老師。”
房瀚霖說:“首先王子虛和石同河不會打起來,王子虛不是那種毆打老人的人,石同河也不會傻到去跟年輕人打。”
紀少飛又想說一句很庸俗的話,但他忍住了沒有說。
“我們編輯不是作家之間互毆的工具,我們有自己的專業眼光和審美,我們挑選,我們評論,我們珍藏。”
房瀚霖看著紀少飛,又說:
“作家之間會戰鬥,我們不是點燃戰火的人,也沒辦法熄滅戰火,我們只是,見證。”
紀少飛久違地感覺到觸動。
他很少跟這個年紀的人說話了。他其實很喜歡跟房瀚霖說話。他覺得他身上有一種現在的人身上很少見到的東西。
“那,房老師,”他說,“如果王子虛執意要跟石漱秋搶翡仕文學獎,那場面可能會相當地悽慘啊,我們也只能見證嗎?”
“如果王子虛明知石漱秋是石同河的兒子,還要從石漱秋的嘴巴下面搶翡仕文學獎,那不叫悽慘,”房瀚霖看著他說,
“那可說是悲壯。”
……
石漱秋沒有再三挽留房瀚霖,不僅是因為他只是在客套。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