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系。”
三個女生這才釋然了,胸口鬱結的悶氣一掃而空:“原來是師兄啊。”
看著女生們彈冠相慶,王子虛這才明白過來,剛才她們詭異的沉默是因為他的表現太超出預期了,女生們被他報菜名的行為打擊到了,感到頗為妒忌。
“師兄是本校的還是外校跨考啊?”
“我本科是北理。”
“……北理有中文系?”
“我不是中文系的,我學的是工科。”
看著三個女生臉上的表情,王子虛語重心長道:“並不是只有中文系的人才讀書,也並不是中文系的學生讀的書一定比別人多。要讓所學專業為自己添翼,而不是讓專業成為固化自己的模具。”
他說完,感覺這句話有幾分偉大在裡面了,聽者的反應卻不盡人意,三個女生沒一個應聲,王子虛頓時覺得有點氣餒,懷疑自己剛才的說教是不是爹味有點重。
這也體現了這些年以來學生精神面貌的變遷。現在的學生更自信了。如果是以前,陳青蘿說“你居然連XX都沒有讀過”的時候,王子虛的反應只有點頭哈腰“我無知我有罪”,恭送陳青蘿大駕後回家偷偷熬夜看書。
但現在就不會這樣了。王子虛不自覺中端起了昔日陳青蘿的架子,和當年她教訓自己時的神態如出一轍:什麼?你居然連托馬斯·品欽都不知道?在世的傳說,美國最偉大的嚴肅作家之一,《萬有引力之虹》,這都不知道,你居然還敢在中文系待著?
但是三個女生無動於衷,王子虛開始反省自己:也許不知道托馬斯·品欽也並不是什麼罪過。
但是最後擊穿王子虛防線的卻是波浪頭女生一句無所謂的話:“你說的幾個人裡面就米蘭·昆德拉我聽過,不過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王子虛怔在原地:“什麼時候的事?”
“就前不久的事兒啊,當時好多新聞,你不知道嗎?”
王子虛連忙開始搜尋。這幾個月他悶頭在自己家裡搞創作,壓根沒看新聞,搜到“米蘭·昆德拉離世”的訊息後,他雙手抱頭,在原地呆了好久。
隨後,他失魂落魄地說:“你們問完了嗎?”
“嗯,完了。”
王子虛告辭了。弗一離開,三個女生之間就爆發了激烈的討論:
“他是真懂還是在吹啊?”
“我不知道啊,我才大二,你問我?”
“鐵文青……不對,文中。文學中年人。”
“唉,怎麼來中文系的盡是這種怪人?”
“不怪你也記不住啊。”
“唉,我覺得不用在乎那麼多,人家一看就是熱愛文學,懷揣夢想過來的,不用嘲笑人家我覺得。”
她們並不是對王子虛有什麼意見,只是單純用審視的目光評估著王子虛的斤兩與價值,隨後發現很難將這個30歲開著小米su7跑到南大來考中文系研究生(還是跨考)的人套入任何一個現有的社會框架當中,於是她們覺得迷茫。
王子虛的迷茫則是一種人生危機:米蘭·昆德拉也死了,終究是沒能得到諾貝爾文學獎。
在此之前,菲利普·羅斯已經死了。
很快,托馬斯·品欽也要死,唐·德里羅也要死,賽斯·諾特博姆也要死,阿多尼斯也要死,年輕一點的,說不定村上春樹也排上了日程。
死在得獎之前的大作家何止他們?卡爾維諾也沒有得獎。誰知道他會死得那麼早?
博爾赫斯也沒得獎,這該找誰說理去?
加繆倒是得獎了,四十四歲就得了獎,然後他四十七歲就死了。簡直就好像算到他短命,所以提前給他發獎。
如果加繆沒有死,諾獎早一點發給卡爾維諾,歷史會不會改變?
如果連那些人都沒能撈到這個獎,他真的能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