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見到那清澈的湖水,就不由得發出了一聲歡喜的高呼,除了負責警戒的騎士們之外,其他騎士紛紛下馬,向著湖邊走去,他們在扈從的幫助下解開了鐵手套,拿下了兜帽,伸出雙手,舉起冰涼的湖水,放在唇邊,盡情痛飲了一番。
然後他們用水囊裝滿了水,提過去給自己的坐騎喝,正在窺視著這裡的撒拉遜人這才略微安了一點心,一個人的品德,往往能夠從一些微小的地方顯露出來。如果這些基督徒騎士們連湖水都不願隨意糟蹋,那麼有很大的機率,他們也不會違背之前的承諾。
學者矗立在窗邊。雖然其他人都勸他去休息,他也只是搖了搖頭,他也看到了那些形容狼狽的撒拉遜人,雖然未必能認出他們的身份,但從神色,舉動,穿著上還是能看出這些人都不是普通的民眾——在贊吉王朝中,男性的衣著並沒有鮮明的階級區分,而他們的先知默罕默德也不推崇男人佩戴首飾,穿著絲綢,但總有些地方能夠凸顯出有權勢者的與眾不同。
奇怪的是,這些人卻都像是才受過了刑罰,血跡,殘缺與虛弱是無法遮掩的。
而不久前,蘇丹努爾丁的棺槨才從他們附近經過,不用多說,學者也猜到了現在的阿頗勒城中,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他沉吟良久,在騎士們燃起篝火,並且派了幾個扈從來向村莊中人購買食物的時候,慷慨地答應了下來。
隨後他又叫來戰士們,讓他們儘快地收拾需要的物品:“我們要暫時離開這裡——等到這些基督徒們和努爾丁的大臣離開,我們也要走。”
“什麼?”聽到學者這麼說,戰士們都不免感到了一陣驚詫,“是因為那些基督徒嗎?”一個性情急躁的戰士說道,“您是說他們會引來他們的軍隊嗎?那麼我們不妨現在就走出去,將他們殺死。”
“不。”學者說:“令我感到擔憂的並不是這些基督徒——你們願意聽從我的話嗎?如果不願,那麼我就帶著我的家人離開。但我希望你們能夠聽從我的安排,孩子們,陰雲正從阿頗勒來。”
這裡的人們遲疑了好一會兒,但學者在這群撒拉遜人中一向很有威望,即便還是有些不情願,他們也都回到了各自的家中,將重要的東西全都整理出來,能夠帶走就帶走,不能夠帶就設法埋掉。
那些基督徒們在天色尚未亮起的時候就離開了,趁著夜色,無聲無息,而一直關注著他們的學者,立即召集起村裡的人,他們揹著包裹,提著籃子,安靜地向綠洲附近的一座巖山進發,那座巖山有著一道天然的大縫隙,縫隙的末端則是一個被風沙鏤空的洞窟,洞窟很大,雖然無法長期居住,但暫時在那裡安身應該沒什麼問題。
“我們要在這裡待多久?”學者的妻子不安地問道,“等那些人來過。”學者說,這時候他們還不知道學者說的他們是誰。但很快,在第二天的下午,一個得到過先知啟示,被學者留下來觀察村莊情況的年輕人面色灰白地跑了回來,他渾身顫抖,大汗淋漓。
人們給他喝了葡萄汁,他才勉強平靜下來,他告訴他們說,就在正午,陽光最為毒辣的時候,一群烏古斯突厥人來到了他們的村莊,他們發現了基督徒們在湖邊留下的痕跡,就手持著武器兇狠地衝入了村莊,他們到處搜掠,又叫又喊,但因為在學者的預警下,所有人都離開了,他們一無所獲。
最後,他們只能憤怒地燒燬了村莊裡的幾座房屋,才悻悻然地離去。可以想象,如果村子裡的人繼續留在這裡,等待著他們將會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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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薩爾他們的隊伍在休息過後,又連續賓士了一日一夜,在第四天的黎明時分,他們距離大馬士革已經不遠,但一支最為強有力的追兵終於找到了他們,並且正在向他們疾馳而來。
騎士們紛紛放下馬背上的撒拉遜人。他們被安置一座沙丘之後,命運如何,就要看這場戰鬥的結果了。如果基督徒們能勝,那麼他們或許可以進入大馬士革城,並且在那裡受到庇護。但如果基督徒們輸了,其結果自不待言。
既然第一夫人與新蘇丹薩利赫已經派出了追兵,就表示他們不會再將他們看作可信任的臣子,而叛賊唯一的下場就是被處死。
卡馬爾艱難地喘息了兩聲,他的眼睛已經在這幾天深深的凹陷了下去,嘴唇皸裂,頭髮散亂。
但有些話他必須說——“接下來,大人,若是你們能夠找到機會,就自行離開吧。我們原本就不是你們應該承擔的責任——就這樣吧,你們已經做到了就算是個撒拉遜人也未必能做到的事情,我們會永遠銘記你們對我們的恩情。如果……我和我的同僚們還有將來,我們一定會報答你。”
他凝視著塞薩爾,將雙手放在胸前,再一次放下膝蓋,跪在了這個基督徒騎士的馬蹄前,“一切讚美歸於真主,大人,希望我們後會有期。”
塞薩爾平靜地點了點,事實上,作為基督徒,他也不可能命令他的下屬和同伴為了一群撒拉遜人犧牲,他們確實已經仁至義盡,只等擊退了這股追兵,他們或許就到了真正該分道揚鑣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