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厚琮進門後,手裡樹枝淘氣的揮了揮,餘光瞥了眼桌案後,正在溫書的年輕公子手握書卷站了起來,目色嚴肅誠懇:“爹,你找我有事?”
侯厚琮都不確定自己到底是氣到什麼地步,才能對得起如此“一本正經”的兒子。身後追上來的家僕趕忙去幫了椅子過來,一個勁的給自家少爺使眼色。年輕公子哥立時反應過來,竄出來過去倒茶。
侯厚琮瞄了眼桌上倒置的書本,心下嘆了一聲:“在讀《大學》?”
侯明玉端了茶水,恭敬奉上,垂手立在旁邊,應道:“是的。”
“讀到哪裡了?”
“回父親的話,讀到第六章。所謂致知在格物者……”
“嗯,背了我聽聽。”
侯明玉眉頭微蹙,看著老爹的認真樣,只得硬著頭皮開背:“所謂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窮其理也。蓋……”侯明玉眼色飄忽,往四周尋求幫助,奈何場內有侯厚琮鎮著場子,哪裡敢言語半聲。
“蓋人心之靈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唯……唯於理有未窮,故其……故其知又不盡也……”目色落在門邊侍立的家僕身上,滿是急切,對面只得硬著頭皮做了個口型,侯明玉聲線拔高,繼續道:“是以《大學》始教,必使學者即凡於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以求至乎其極。”一口氣背到此處,卻無半分言語了,只得祈求老爹。
侯厚琮眯著眼,提醒道:“至於用力……”
侯明玉道:“至於用力……之久……”
思襯一陣才補了下一句:“而一旦豁然貫通焉,則……則……”
“則眾物之表裡……”侯厚琮眉眼一提,聲音冷了下來。
侯明玉一激靈,來了精氣神,又在某中僕的提醒下,接著道:“則眾無之表裡精粗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凝神片刻,一字一頓道,“此謂物格,此謂知之至也。”
磕磕碰碰,倒是背下來了。侯明玉送了口氣,侯厚琮這時候才抿了口手中茶,而後有第二口,大抵是察覺到杯上某女子的青春氣息太過明顯。
“轉過身去。”侯厚琮擱下茶杯,整了整衣裳,提了樹枝起身,空氣中比劃了一陣,還在找手感。
“爹,兒子斗膽問一句,兒子所犯何錯了?”嘴上說著,身子卻很誠實的轉了過去,縮了縮屁股,做好了捱打的準備。
侯厚琮捲了袖,似乎終於找著手感,掄了過去,“爹打兒子,麼得理由。”
侯明玉苦著臉:“這可不是君子所為。”
“我是你爹。”第二下已經打了過去。
“爹是怨兒子讀書不用功?”
“麼得的事,這麼些年揍你僅僅是因為想出口氣,從沒有指望你讀書用功過。”
“聖人云:父慈子孝!父親是儒學宗師,應當明白的。”侯明玉竟是連稱呼都變了。
侯厚琮哦了一聲,並不在意儒學宗師的頭銜,大抵因為是兒子封的,水分太大。淡淡道:“我聽說通判府的陳跡給人打了一頓,整個人都聰敏了許多。”
侯明玉轉過頭,哀怨不已。事實上對於我來說這頓打,侯明玉早已知道逃不過了,給侯厚琮上茶的時候他就發現自己擱在桌上那本《大學》是反的。再看那剛剛才褪去兩頰飛紅的婢女,越發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侯厚琮揮了十幾下,叫了門邊的家僕過來替手,回身走回座位,順便放下袖子,提醒道:“力道要掌握好。”
侯厚琮揉了揉手腕,施施然坐下後,眼皮子都擰了起來。
“今日聽到一件府學趣事,明玉你剛好也入了學,應當也聽說了吧?”
侯明玉轉過頭來,詫異道:“爹說的是什麼事?”這傢伙被揍了那麼久,竟然面不改色,渾然如什麼都不曾發生一般。
侯厚琮眼色微凝,嘖嘖兩聲:“跟我打馬虎眼?”
侯明玉無辜道:“我說的是真心話,信你兒子一次都不成?”
侯厚琮點頭又搖頭,示意棍棒教育不能停,一顆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過去這麼長時間了,夫人都不見蹤影,應該是不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