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要和解了。我們扶持小天子,他和公定(朱穆)等人輔佐長公主,如果不和解,這朝政如何處理?”李弘笑道,
“我們和解了,外朝處境艱難,會加快分裂速度。外朝勢力分裂得越快,對穩定朝堂上的三足鼎立之勢就越有利。”
“這是仲淵說的?”鮮于輔皺眉說道,
“在晉陽這段時間,仲淵的話我是越聽越糊塗了。雖然我相信他的為人,但他的種種舉動讓人難以理解。難道北疆人分裂了,實力反而強大了?我很難理解,我一直懷疑仲淵別有居心。”
“想想十年後的朝堂危機,你就能理解了。”李弘嘆道,
“我們常年在外征伐,往往會被朝堂上的寧靜所矇蔽,忽略了朝堂下湧動的暗流。仲淵顯然看出了危機,所以斷然挑起事端分裂了北疆勢力。仲淵對北疆的忠誠,我們無須懷疑,相信以他的深謀遠慮,定能讓朝廷安然度過危機。”鮮于輔將信將疑地望著李弘,眼內疑色重重。
“當然了,他也有自己的打算。”李弘無法隱瞞鮮于輔,只好低聲說道,
“長公主遲早都要還政於天子,天子一旦主掌權柄,他和很多大臣就要回到外朝。而依據現行官制,外朝權柄被嚴重削弱了,這種官制非常不合理,對社稷的長治久安極為不利。所以為了皇權和相權的制衡,他想逐步控制外朝,在中興大業奠定基礎後,利用天子和長公主對權柄的爭奪,再次修改官制,把官制恢復到合理狀態,讓外朝掌控所有的相權。”鮮于輔搖搖頭,
“這小子,頭腦太複雜了,搞不懂他。”
“這很好理解。現在為了奠定中興大業的基礎,需要集權,需要把外朝丟到一邊,所以官制要修改。等將來天下形勢變了,中興大業的基礎穩固了,不需要集權了,相權和皇權需要制衡了,再把官制改回來。總之都是為了中興大業,為了社稷的長治久安。”李弘解釋道,
“現在外朝被丟到一邊,北疆人成了眾矢之的,矛盾越來越激化,就算集權也辦不成事了,怎麼辦?利用小天子,以幫助小天子儲備實力為藉口,把朝堂上所有勢力的利益基礎統統破壞,讓朝堂上所有勢力為了各自的利益重新選擇依附物件,繼而轉移矛盾,緩解危機,併為將來妥善處置朝廷最大的危機做好準備。”
“外朝大臣都是笨蛋?難道他們看不出來這裡暗藏的玄機?”
“誰能想到我現在就扶持小天子?”李弘冷笑道,
“說句實話,如果不是仲淵逼我,我現在也不會冒著挾持天子以對抗長公主的罪名強行扶持小皇帝。我這樣做的後果很麻煩。一是外朝的很多大臣可能認為我挾持小皇帝,轉而都去幫助長公主對付我,而李瑋自然是他們首要拉攏、依附的物件。這大概也是李瑋非常自信能控制外朝的主要原因。二是依附我的大臣未必信任我,他們可能為了保護小皇帝才佯裝依附我,也就是說,我和當年的董卓一樣,隨時隨地處在危險之中。尤其是當李瑋控制了外朝,長公主手握權柄又遲遲不願還政於天子的時候,我只好和李瑋聯手逼迫長公主還政,其結果可能……”
“仲淵這小子是不是想死啊?”鮮于輔恍然大悟,怒聲說道,
“說來說去,他只相信自己,根本不相信大將軍。”
“羽行兄,那時候,小天子已經長大了,長公主也罷,我也罷,仲淵也罷,誰能預料到小天子會在其中支援誰?到了那個時候,我和仲淵已經不存在互相信任的問題,而是如何讓權柄順利交接,如何讓小天主政後繼續控制中興策略的實施問題。”李弘笑道,
“仲淵這步棋難度太大,而且他至今還在走一步看一步,沒有一個明確的方向,但我卻已經知道怎麼做了。”
“怎麼做?”
“賈詡賈大人到了洛陽後,對我說了一句話,他說天子在主政之前,如果我把天下都平定了,把仗都打完了,天子就難建功勳,也很難統帥軍隊。在這種情況下,長公主和朝中大臣們怎敢把權柄交給一個被我挾持的懦弱的小天子?”鮮于輔若有所悟,
“十年後讓小天子去平定天下?這麼說,我們的確太急了一點,但是……”鮮于輔忽然苦笑道,
“但是如果打下洛陽後,叛逆們紛紛投降怎麼辦?”
“想投降就能投降嗎?”李弘嗤之以鼻,
“他不打,我逼著他打。”鮮于輔苦嘆,
“時間長了,叛逆們恢復了元氣,仗就更難打了,將士們的傷亡會更大。”
“這不一定。”李弘搖手道,
“和叛逆們相比,我們的實力要強大得多,我們恢復的時間越長,實力就越強悍,叛逆們反而不堪一擊了。”
“十年?”鮮于輔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難以釋懷地搖搖頭,
“這十年竟然如此重要?”
“當年董卓敗亡的教訓,你難道忘記了?”李弘說道,
“我們一仗接一仗打,朝堂上危機重重,百姓不堪重負,將士們疲憊不堪,所有的矛盾都在中興大旗下慢慢積累。一旦權柄交接失敗,朝廷大亂,各地州郡趁勢而起,我們怎麼辦?退回大漠?或者重頭再來?大漢社稷還經得起這樣的連續重創嗎?”
“十年,不多不少,這個時間我們等得起。”李弘用力拍拍鮮于輔的肩膀,
“我們也該好好享受一下了。難道你不想享受一下長安城的雄偉和繁華?”鮮于輔捋須而笑。
經過半個多月的朝議之後,朝廷的中興策略開始圍繞著最關鍵的平叛策略展開了激烈爭論。
大司馬大將軍李弘在奏議中擬定的平叛策略還是過去那一套。大軍攻克洛陽後,轉而西進涼州平羌,穩定西疆。
西疆穩定後,再以攏制蜀,從關攏入巴蜀,同時出兵荊襄,力爭在最短時間內奪取益州。
益州拿下後,大軍控制了長江上游和荊襄一帶,繼而水陸兩路同進,攻打江淮和江東。
如此則天下可定。這個平叛之策的基礎是穩定西疆和北疆,兩疆不穩,則大軍絕不南下,以免顧此失彼,一無所獲。
丞相蔡邕、太尉荀攸等大臣反對大將軍擬定的奏議,他們提出了另外一個平叛之策。
大軍攻克洛陽後,轉而利用大漠胡族鐵騎的力量,牽制或者佔據河西,然後利用河西來鉗制金城、隴西一帶的羌人,暫時維持西疆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