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尉衍的眉宇間一片狂亂,那雙眸子裡風起雲湧驚濤駭浪,宋榮妍最初以為傅尉衍是個高冷到沒有七情六慾的男人,可有的人表面越是榮寵不驚,他的爆發力就越強,現在宋榮妍總算知道傅尉衍能瘋狂到何種地步了。她兩手撐在床上,身子仰著往後退,面色蒼白瞳孔顫動著,滿是驚恐地緊盯著傅尉衍。
男人高大的身軀映下一大片的陰影,宋榮妍眼看著傅尉衍拿起了床頭櫃上的那把軍刀,她嚇得差點滾到地上,生怕傅尉衍再像上次在玻璃棧道時那樣逼她,她立即跳下床往外跑,可緊接著傅尉衍就從背後抓住了她的手腕,宋榮妍猛地回過頭。
這時門從外面被人一腳“砰”地踹開了,聽到動靜後的商佑城衝了進來,他如一陣風般伸出修長的手臂就撈住了宋榮妍的腰,裹著宋榮妍嬌柔的身子往後退出了幾步,同時一個轉身的動作抬腿踢向傅尉衍。
宋榮妍的腰被商佑城的手臂如同鐵鏈般鎖著,臉埋在商佑城衣下的胸膛上。只覺得自己腳尖離地,被商佑城抱著轉了三百六十度一整圈,她的視線裡只看到地面和商佑城擺動的衣角,整個人都頭暈目眩的,十幾秒鐘後才站在了地上,宋榮妍一下子癱在了商佑城的臂彎裡,低著頭差點吐出來。
“傅先生!”何管家驚慌失措地跑了進來。
屋子裡傅尉衍高大的身軀踉蹌著,一手按在心口處搖搖晃晃地往後退著,眼看著快要栽在地上。何管家幾個大步衝上前扶住傅尉衍,看到傅尉衍這個樣子,他心疼得厲害,眼眶變得通紅。抬頭緊盯著商佑城和傅尉衍,何管家瞳孔裡的淚珠子滾動著,用嘶啞的語調近乎哀求地對兩人說:“商少和宋小姐還是先離開吧!宋小姐想拿東西,可以改天再來。”
“既然這棟宅子傅先生已經送給宋小姐你了,那麼我和傅先生會盡快搬走,絕不會再賴在這裡。”何管家覺得傅尉衍太傻了,讓宋榮妍回榮家,提出要跟宋榮妍合作,傅尉衍其實是在找一個可以再靠近宋榮妍的機會。
他把那個舒俱來手串送給宋榮妍也就算了,可一見咖啡館是他的心血,是renata這輩子最大的夢想,他手下的產業本就不多,可卻是連猶豫都沒有就把剛開得咖啡館給了宋榮妍,而尉家老宅更是傅尉衍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因為從一開始宋榮妍就想要,這次傅尉衍給了她,宋榮妍難道以為她這個合作伙伴能有這麼大的價值嗎?傅尉衍以合作為藉口給了宋榮妍那麼多,還不是因為宋榮妍想要?
從來都是傅尉衍從別人那裡牟取暴利,但在跟宋榮妍所謂的交易中,傅尉衍虧得何止是一星半點,傅尉衍默默地為宋榮妍付出了這麼多,不求宋榮妍的感激,但宋榮妍現在有商佑城護著了,她就處處欺負他家傅先生了是嗎?傅尉衍在處理感情一事上固然有錯,可宋榮妍何至於這麼報復傅尉衍?
何管家越想胸腔裡燃燒的火越旺,他的情緒也失控了,眼看著商佑城抱著宋榮妍站在那裡不動,何管家暴怒地低吼道:“滾啊!”
商佑城站在外面的光影中,彷彿離傅尉衍很遠,高高在上又從容不迫的。他抿著唇,那一雙向來很邪魅的鳳眸,此刻卻很深沉又複雜,盯著傅尉衍十幾秒鐘,商佑城意味深長地說出這樣一句話,“傅尉衍,人是你的,別人怎麼搶也搶不走,但如果不屬於你,無論你用多少手段和什麼方式,她終歸都不會變成你的。”
隨後商佑城彎腰打橫抱起早就渾身無力的宋榮妍,邁著穩健的步伐慢慢地走了出去。
傅尉衍站在房間的陰影裡看著商佑城的那抹背影,隨著商佑城的遠去,消失在長廊的盡頭後,宋榮妍就這樣被他帶走了。
傅尉衍高大的身軀慢慢地倒了下去,何管家架不住他,他推開何管家坐在了地上,脊背靠在沙發上,男人屈起腿把臉埋入了膝蓋中,那樣孤獨的姿態像極了一個迷路後找不到母親的孩子,在狼藉混亂的房間裡,傅尉衍處在昏暗中,不久後何管家聽到了他那壓抑又隱忍的哭泣。
“少爺……”何管家哽咽著跪在了傅尉衍的腿邊,彎起胳膊把傅尉衍抱入了懷中,很快他就感覺到自己的胸口溼了一大片,何管家的手撫摸著傅尉衍的腦袋,泣不成聲如同哄著一個不願意吃飯的孩子,“你放下宋小姐吧!她只是一個女人而已,你何必把自己折磨成這個樣子?”
“你忘了嗎?當年你好不容易在那場大火中活下來,六年後再回來你是為了復仇的,你早就斷掉了一切慾念,宋榮妍她沒有什麼特別的,你沒有必要為了她這麼傷害自己,整個尉家的人只剩下我和少爺你了,如果你再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讓我有什麼顏面去地下跟老爺和夫人交代?你放過宋小姐,同時也放過你自己……”
傅尉衍彷彿沒有聽見何管家說了什麼,他耳邊只有何管家最後一句話,傅尉衍不斷地對何管家搖搖頭,眼中的淚水大片地往外湧,他放不下的,否則在宋榮妍對他開下去那一槍時,他就應該死心清醒了,然而並沒有,反反覆覆那麼多次,他還是想要宋榮妍這個女人,一輩子他都放不下對宋榮妍的感情。
六年前還在巴黎留學時,他心中有抱負和對愛情的美好向往,他想談一場刻骨銘心轟轟烈烈的戀愛,如同飛蛾如果不撲火,也就沒有了它生命的壯烈,有些人就是為愛而活,傅尉衍可以為了一個女人和一段感情奮不顧身、傾盡所有。
他出生在官宦世家,可站在權利的頂端和復仇都不是他想要的,因為六年前尉家的那場災難,他是被逼著放棄自己最愛的女人,脫胎換骨變成了不擇手段又冷血城府的陰謀家,但其實他想要的只不過是最愛女人的陪伴,一個幸福的家庭和一雙兒女,何管家讓他把心思和精力放在復仇上,他根本就做不到,他寧願不報血海深仇,也不想失去宋榮妍,所以把自己折磨成這樣遍體鱗傷、生不如死又算什麼?其他的他什麼都不想管了,外面的風雲變幻都跟他沒有關係,現在他只想讓自己墮落消沉下去。
何管傢什麼都沒有再說,收緊雙臂跪在地上,長時間地抱著哭得如同孩子般的傅尉衍,他將下巴放在傅尉衍的頭頂,自己眼中流出的淚水也早就把一張滿是皺紋的臉溼透了,傅尉衍只想談情說愛,那就讓他談情說愛好了,這孩子早就被複仇的擔子壓垮了,命運何其殘忍,非要把曾經一個溫潤風度翩翩的少年推上這一條路,如果沒有復仇,他就不用放棄當年的renata,他會擁有世上最大的幸福,現在卻都成了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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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佑城一路抱著宋榮妍上了車,吩咐前面的連依開車把宋榮妍送回咖啡館,一路上宋榮妍都靠在座椅上,用手蓋住自己的眼睛,一張臉蒼白如紙,她胸口憋悶得快要呼吸不過來了,心裡悲涼到了極點,剛剛她看得出來傅尉衍很不好,她傷害著傅尉衍,同時她自己也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可除了一次又一次地推開傅尉衍,他們之間還能怎麼樣?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後來出現了各種阻礙和分歧,愛得或許還沒有那麼深,但對彼此造成的傷害卻是那麼大,早就無法彌補了,有些發生的事不可能當做沒有存在過,她和傅尉衍走到今天這一步,已經是到了絕路。
宋榮妍原本以為六年前尉子墨的離世,足夠讓她生不如死了,沒想到如今竟然又經歷了這麼一場撕心裂的感情,她精疲力盡無法再振作起來,宋啟帆和商佑城都要讓她放下過去重新開始,可她承受了這麼多的苦楚和磨難,已經喪失掉好好活下去的動力了怎麼辦?
“榮妍。”商佑城叫著宋榮妍的名字,側過身彎起胳膊把宋榮妍攬入了懷中,男人寬厚的大手撫摸著她背後的頭髮,商佑城的語氣裡充滿了溫柔和疼惜,“你如果撐不住,就哭出來,過後就沒事了。你想開一點,要知道傷痛需要時間來癒合,如果一時放不下,就不要強逼著自己,只要順其自然就好了。”
宋榮妍纖細的肩膀顫動著,哭泣著把滿是淚水的臉深深埋在商佑城的胸口,他身上的氣息很清冽,而懷抱裡寬厚散發著熱度,讓宋榮妍覺得安心又踏實,她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來,胸腔裡的窒悶紓解了不少,宋榮妍的心漸漸變得寧靜,就在商佑城給她築造的這一方空間裡放鬆下來,實在是太累了,她閉著眼睛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
商佑城察覺到懷裡的女人安靜了下來,他伸手動作小心翼翼地把宋榮妍的臉拉了出來,這才發現她睡著了,一番哭泣後,她的臉彷彿被雨水洗滌過一樣乾淨卻泛著蒼白,面上全都是淚水,那濃密烏黑的睫毛顫動著時,沾染著的淚珠子滾落下來,如此嬌美又脆弱如瓷器的女人讓商佑城心裡疼痛,深邃的鳳眸裡全都是憐惜。
女人熟睡的樣子宛如一個小天使,沒有了平日裡強裝出來的冷漠和尖銳,商佑城用溫厚的指腹摩挲著宋榮妍臉上的淚痕,低頭湊過去,用炙熱柔軟的唇輕輕吮吸著她的眼角,直到那些溼熱的液體全都沒有了,商佑城重新將宋榮妍納入懷抱,下巴放在宋榮妍的頭頂,商佑城閉上細長的鳳眸,心裡彷彿被巨石壓著,沉悶難受得厲害。
前面開車的連依從後視鏡裡看到商佑城表情裡的心疼,她的目光裡極快地閃過一抹複雜的光芒,手下倏忽攥緊了方向盤,唇線抿成僵硬的弧度,半晌後連依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然而那些話到了嘴邊卻全都吞了回去,宋榮妍經歷的傷痛實在是太多了,連同身為女人的她都是那麼憐惜宋榮妍,何況是男人對女人總是有一種天生的保護欲,她家四少若是深陷進去了,那也很正常。
中途商佑城看過時間後,讓連依轉了路到他和宋榮妍經常去的那家餐廳,後來車子停下了,商佑城懷裡的宋榮妍還沒有醒過來,連依轉頭要把宋榮妍叫醒,商佑城沉默地搖搖頭制止了她,於是連依就沒有再說什麼,開啟車門自己先走去餐廳,為兩人安排位置以及點菜。
車子裡只剩下商佑城和宋榮妍兩個人,這一片狹窄的空間裡變得很安靜,可以聽到兩人的呼吸聲,商佑城用骨節分明的手指把宋榮妍額前的頭髮撥開,露出了她一張白璧無瑕的臉,他就這樣一動不動深深地凝視著宋榮妍。
過去了很長時間,直到宋榮妍的長睫掀動,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正對上商佑城眸子裡還沒有來得及收起的溫柔,宋榮妍愣了幾秒鐘,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竟然被商佑城抱坐在了腿上,她連忙掙脫商佑城的手臂,別開頭有些侷促地說:“對不起,我睡著了。”
“也沒有多長時間。”商佑城鳳眸裡的炙熱很快散去,可嗓音聽起來卻比往常沙啞性感,“剛好到了飯點,我們進去吃過飯再回咖啡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