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世上沒有人有佔有的權利。
或許我們分手,就這麼不回頭。
至少不用編織一些美麗的藉口。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親愛的莫再說你我永遠不分離。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親愛的莫再說你我永遠不分離。
……
平穩的歌聲中,我似乎聽到、找到了自己,又似乎在把他拋開,如同把一個毫無意義的人拋開。醫院貼著白色瓷磚的外牆光滑得不再真實,天空沒有遮攔,風的兩手空空,只有琴聲與歌聲是唯一的存在。但這讓我恐慌,就像我自己的存在讓我恐慌一樣。
“停一停,可以嗎?”
我打斷了學學。我很少這麼做。我不喜歡被人潑涼水,也不想潑別人。我知道拒絕別人熱愛的、想展示出來的東西會多麼令他失望,因為他可能是鼓起了十足的勇氣、積攢了很久的能量才能把那些珍貴的寶物拿出來的。儘管不是第一次看學學演奏了,但這是我第一次打斷他,打斷了那歡快到弔詭的“啦啦啦啦啦”和迴圈往復的“莫再說你我永遠不分離”。
我是不是又想逃了?
學學倒不是很失望,而是在喘氣。唱歌很耗體力。即使他剛剛彈唱的是那麼一首不急不慢的歌曲,但也依然能感到一股旺盛而蓬勃的生命感在他矮小的身軀裡躍動著。可能是為了放鬆,可能不是,他將衣領處的扣子解開了,但又很快扣上。然後再次解開,再次繫上。我望著他,他低著腦袋,不停地重複這個動作。
“對不起,我知道你想把這首歌唱給穆錚聽,我本來不該打斷你的……”
“我可不打算把這首歌唱給他聽哦。”學學沒有抬頭,“倒是想唱給他聽呢,但我不敢。這是我第一次唱給自己以外的人聽。”
“為什麼呢?”我問。首先是感覺到了自己明顯不夠格,就算他不唱給穆錚,也應該唱給徐牧吧。其次,世界上居然還有他不敢做的事情。
“我覺得隊長還是個挺有品位的人吧,也挺能讓人信賴的。雖然我一開始聽你說你把穆錚帶出去了,第一反應是想罵你。”他撓了撓腦袋,有點不好意思,原來他也會害羞,“不過還好啦。要知道,總有一些事是不太好跟親人或者非常近的朋友說的。當然,我不是說你不是我朋友呀。只是我們倆之間有點距離,不近不遠。我想隊長是個可以說說話的人,想著想著就做了唄。”
他眼中的我和穆錚眼中的我這麼像。他們倆不約而同地把我當成了傾訴的物件,或許我確實比較善於聆聽吧?
“隊長是不是不太喜歡我?或者沒那麼信任我?說實話哦。”
也許之前有過這樣的感覺,但我知道那都是偏見,該拋到腦後了。很乾脆的搖頭,我對他說,你是個很重感情的人,如果可以的話我很願意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之一。
好一個“之一”呀,我懂的,懂的。他笑了,又問是不是老葉他們對他印象不好。我說那都是咱們成為隊友前的事了,那天吃晚飯的時候大家就都覺得可以接受你的比賽方式。還有,我昨天也清楚了,踢班賽之前你陪穆錚去做了檢查,所以就更理解你想贏的心情了。
“主要也是我不願意和別人說話吧。除了足球和音樂,我沒什麼表達方式。不像你,還會寫詩呢。”
“我都是亂寫的。”
“我的吉他是亂彈的,穆錚踢球也是亂踢的。當然,可別說徐牧的鼓是亂敲的,她要是聽見了,會把我們倆的腦袋錘爆。”
我們都笑了。
“所以為什麼不想聽了呢?是不喜歡這首歌嗎?”
“也不是。只是一些地方聽了有點難受。”
“不好意思……不過,能聊聊嗎?”他將手搭在了我好的那塊肩膀上,“當然,聽你的。”
平時,我其實不會也不想談剛剛那些想法。它們太消極了,即使我清楚且一次又一次被告知不能逃避,但我不想將這些念頭傳遞出去。我不和米樂講,也不和姐姐或葉芮陽講。大家都是小孩,誰都不知道該怎麼和“時間”或“永遠”對抗,可是每個人的時間都會終結,正如那首歌所唱的,沒有誰可以永遠不分離,無論什麼樣的山盟海誓也終將隨風遠去。
我已經見證過了。
而穆錚和學學也是。
也許這就是我會向學學說出我內心深處的想法(或者說恐懼)的原因。也許不是,而是我認為學學天生就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會有辦法——顯然,我忘了他幾分鐘前說過的嚎啕大哭的晚上。
“難受……因為,我的聽的時候想到了……想到了死。想到了我會離開所有我愛的人。我怕死。”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