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作響的工廠,黑煙與烈火鍛造的城市,黑色的絲綢高頂帽,泥水裡啪嗒深陷的皮鞋,到處都是紅毛黃毛的洋人——這裡不是她的家。
“人活著總得有點希望…柯林斯先生。”
尤蘭達紅著眼,朝他緩緩躬身。
“我一直都該感謝您和幾位小姐的幫助。如果沒有你們…”
希望。
羅蘭接過毛巾,擦著溼漉漉的頭髮。
他被哈莉妲按著坐到沒有靠背的小凳子上,手掌乖巧扶著兩個膝蓋——她要給他絞乾頭髮,再梳上十來分鐘。
“你的希望已經沒有了,尤蘭達。你的主人死了。”
“可我還沒有死。”
‘尤蘭達’這副軀殼裡的靈魂早隨她的主人一同前往了或許並不存在的國度。
如今,裡面的茫然正漸漸凝聚。
“我還沒有死。”
她忽然像一位母親對孩子講話般溫柔起來,彷彿一切風霜與怒火都被關在家門之外——母親總喜歡糊弄孩子。這種善意的謊言會在孩子開啟家門後,在漫長的孤獨旅程中緩緩融化成熱淚。
“我還能給更多人帶去希望…”
“柯林斯先生。”
“人活著,總要有點希望,不是嗎?”
房間靜悄悄的。
除了哈莉妲那‘刷刷’,透過梳齒摩擦髮絲發出的聲音外。
其他人只是靠或站在原地,靜靜看著她。
“我不奢求更多的幫助了。柯林斯先生,還有,這三位小姐。我已從那魔窟中逃得一命,若要諸位對抗一個或幾個強大的術士,豈非恩將仇報。”
她不在乎那幾道異樣的眼神,只是湖面轉瞬即逝的漣漪。
“請讓我多住幾天。”
“很快,我就會找只船隊,將我帶回屬於自己的家鄉…”
就算死。
也要腐爛在家鄉的土壤裡。
尤蘭達想。
她只是個凡人,沒法為小姐報仇…
她還有什麼辦法呢?
雙眸黯淡的少女看著那像狗兒一樣甩弄黑髮的男人,看她的女僕捂著臉,汪汪喊個不停——
她也這樣幸福過。
“你離開前,是不是得先報答我的救命之恩?”
“先生?”
尤蘭達一愣。
“教我說你們的語言…我應該是個好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