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於黑夜中行走時是沒有時間概念的。
羅蘭只記得,自己路遇一片麥田,看見了幾隻癱瘓的黑貓,穿過一條無光的走廊。
他被誰浸在一片無底的汪洋裡,全身長滿了深海寄生物。
他無藥可救地隨著海波漂浮,流浪,許多年後,變成了一具腐朽的白骨——輕盈的,釋然的骨頭。
他隨海流幾乎去過了所有地方。
等一個滔天浪潮的末日,他被翻卷綠藻的潮水推入淺海。
被魚兒領著,和螺蟹道別。
他被衝到沙灘上,和一個快活的女人打了招呼。
她說:‘我以為是能飽腹的肉。’
羅蘭說:‘把我的骨頭磨成粉吧。’
她不情願:‘那太費力。’
她在這沒人煙的島上伐木,做了個鞦韆。
羅蘭到沙灘上時,她正蕩個不停,笑得快樂極了。
模糊的臉,看不清頭髮,聲音卻實在溫柔。
‘你從哪來?’
她問。
‘深海。’羅蘭說:‘一片我記不清的海。’
她說海就是海,哪有什麼記得清,記不清。
她問羅蘭要吃些什麼。
羅蘭說,骨頭不能吃。
他和孤島上的女人相處了許多歲月——就像羅蘭記不清哪片海一樣,他也記不清他們在一起過了多長時間。
那鞦韆沒被腥鹹的海風腐爛,反而每天和新的一樣。
多數時間,它都陪女人的歡笑聲一起。
‘你為什麼在這?’
羅蘭問。
‘因為我應該在這兒。’
女人回答。
‘伱只是一個人。’羅蘭又問。
‘我不會永遠一個人。’她說,‘我等人,一個英雄,他就來找我。’
‘多久呢?’
‘很快了。’她無比期盼地望著海平面,那些不停翻湧的黑色浪花,時而席捲的風暴,電閃雷鳴,合攏又分裂,分裂又合攏的未知島嶼。
羅蘭好奇她口中的英雄究竟如何英雄,他想,自己在這島上就不走了吧,就不走了。
他要看看英雄的模樣,是不是也喜歡鞦韆。
某一天。
女人羞怯地告訴羅蘭。
‘其實,他不止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