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十五,中秋。
董卓一早便出了府,說是有事要辦,但他應我晚膳前一定回來陪我用膳。
我撫了撫手中的銀釵,將它放入桌前的小木箱內,那整整一木箱的小物件,現在物歸原主了。仰頭看向院子裡那一棵不知名的樹,不過幾日而已,葉子便都已經掉光了,秋的肅殺之氣已然襲來。忽然想起《董西廂》中那一句警句:君不見滿川紅葉,盡是離人眼中血!
雖然此時並沒有楓樹來應景,但我仍是忍不住心中慼慼然,自古離人多悲。
那一日,董卓輕輕抵著我的頭,告訴我:“很慶幸,在冬天之前找到了你。”
我也很慶幸,沒有仲穎的冬天,該會有多麼的冷,我甚至不敢去想象。
據說因為救駕有功,董卓已官拜太尉,我目前所居住的地方正是太尉府。住在這太尉府已有兩日,整個太尉府的僕奴都對我言聽計從,無一人敢不敬於我,之前宮廷裡的那一段生活彷彿南柯一夢,什麼麻煩都沒有來找我。
而我,彷彿又回到了之前在河東太守府的那段生活,我仍是大小姐,那個被董卓捧在手心裡的大小姐,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小姐。
除了……我面上那道掩不去的疤痕。整個太尉府,無一人敢再提及我臉上那道疤痕,那彷彿已經成為了一個禁忌。我的屋裡,甚至於連一面鏡子都沒有。
而董卓,每天下了朝第一件事便是到東院替我梳頭挽發。那樣一個如今已是權傾朝野的太尉大人,他本該握著刀劍的大手卻拿著小小的木梳,小心翼翼地替一個容顏盡毀的女子梳髮。
只是無人知道,“權傾朝野”這四個字卻也是我不敢碰觸的忌諱,我如鴕鳥一般躲在太尉府,自私地享受那偷來的幸福。
“小姐,有人求見。”正出神間,有婢女推門進來,低聲道。
我回過神來,看向那個喏喏的婢女,她低垂著頭,甚至於不敢看我。為什麼不敢看我?是因為害怕我臉上那道醜陋的疤痕,還是……害怕她的注視破壞了董卓的禁忌?
“何人?”淡淡兩個字,我將那小木箱合好,回身坐下。
“是個姑娘,她說她叫……貂蟬。”
貂蟬?我有些吃驚,待看到那婢女受了驚嚇般的神情,才發現我不自覺地已經提高了聲音驚撥出口。
“讓她進來吧。”略略遲疑,我終是開口道。
那婢女如蒙大赦,忙退了出去。
我有些哭笑不得,我竟是那麼令人恐懼嗎?
只是貂蟬她來幹什麼?莫非……是受了王允之命?
之前因為張讓那一枝暗箭,我自高臺墜下,後來又因為十常侍之亂,讓他李代桃僵的計謀失敗,再後來我便與董卓重逢了,這之間,再沒有見過王允。
如今,貂蟬又是所為何來?
正想著,門被推開,一個覆著面紗的女子盈盈走了進來。
兩人對視,靜默半晌。
“又見面了。”緩緩抬手解下面紗,她彎唇一笑,先開了口。
我微微愣住,眯了眯眼,那樣的笑容,太過刺眼也太過熟悉了。
第一次見面因為狼狽與倉促,一時沒有多想,只是如今她站在我面前,一樣的眉眼,一樣的神情。我所面對的,竟彷彿是一面鏡子,只是,她的臉是沒有瑕疵的。
天底下竟能有這樣相似的兩個人嗎?又是老天爺的一個玩笑?
“我真的很像你,不是嗎?”她輕笑著再度開口。
我揚了揚眉,注意到她的用詞。一般這種情況下,大家應該都會習慣以自己為主,她說的應該是“你真的很像我”才對吧。
“笑笑?你叫笑笑對吧?”她看著我,面上的表情與我如出一轍,相似得近乎於詭異。
記得她是一個歌姬,她這是在扮演我?如果是扮演?那又是為誰而扮演?為什麼而扮演?但這不是一部戲劇,不是一齣戲,這是她的人生。如果一個人的一生都只能去演繹另一個人,那又該是怎樣的一場悲哀?
“王允告訴你的?”我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