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他生平第一次對我大吼,他說:“我在涼州痛徹心扉,你卻容顏盡毀,受盡苦難……”
他說:“我要坐擁天下,我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要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我要有足夠大的力量守護我想守護的一切!”
那一回,我哭著哀求,我俯首在他懷中,我哭著哀求他:“如果,你是因笑笑而興起殺戮,那麼現在,我求你再為笑笑放下手中的屠刀……”
那一日,我答應董卓,即使是下地獄,也決不再離開他……
仲穎,我絕不食言。
快到洛陽城的時候,坐下的馬突然長嘶一聲,狠狠將我甩下馬背。幸好我滾落在一旁的草叢中,沒有傷筋動骨。那馬卻已是口吐白沫,倒地不起,趕了一夜的路,它是活活被累死的。
沒有坐騎,徒步走到洛陽城門口的時候,已是第二日正午。
磨破了鞋,一身的風塵僕僕,我終於進了洛陽城。
洛陽城內人群熙熙攘攘,如往常般熱鬧。
我卻有些納罕,曹操不是說董卓為了找我快把洛陽翻過來了嗎?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我以為,至少城門上會貼著我的畫像。
一旁有一個長相極其猥瑣的中年男人走過,回頭看了我一眼,隨即竟是帶著十二萬分的嫌惡快步離去。
我挑了挑眉,看路邊的婦人三五成群地對我指指點點。
低了低頭,我苦笑,那一身褪了顏色、年代久遠的大紅色嫁衣已經很是奇怪,偏偏又趕了一夜的路,如今當真是狼狽不堪。
肚子不失時機地叫了起來,我抬手按住腹部,餓了。
抬頭四下打量了一下,適時地看到了一個不算大的客棧,摸了摸自曹操身上搜刮來的錢,反正不花白不花。
“這裡不施捨叫花子,去去去。”還沒進去,便被一個夥計給推了出來。
我不怒反笑,聲音破鑼一般難聽:“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是叫花子了?”
那夥計一下子皺眉捂住了耳朵:“去去去,有錢也不招呼你,長成這樣出來也不怕嚇到人。”說著,他使勁推搡了一下。
我後退一步,沒了力氣,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麼德性,就算是出來討飯,也該長得討喜一點啊……”那夥計嚷嚷著大聲道。
人群一下子圍了上來,擋住了冬日本來就不夠溫暖的陽光。
指指點點,笑罵不斷,彷彿我竟真成了一隻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突然間覺得自己有些悲慘。
我坐在地上,看著圍攏過來的人,這便叫落井下石吧。即使根本是陌生人,沒什麼深仇大恨,見到落水狗,卻通常也是要過來踩兩腳的。
撐著地,我緩緩起身,低頭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
抬手取下右耳的耳環,我輕輕晃了晃,那玉製的耳環在陽光下通體晶瑩,一看便知絕非凡品。
那是王允給我的陪葬,一隻留在呂家付了買馬的錢,這一隻,剛好派上用場。
“你們誰幫我狠狠湊他一頓,我滿意了,這個就歸誰。”眯著眼,我笑得有些森然。
貪婪的目光一下子都聚到了我的手心。
我相信有人會願意做這筆交易,人窮瘋了,什麼都做得出來。
“姑娘說的,可當真?”有一個矮壯的漢子走了出來。
“當然。”我點了點頭。
然後,我便看到了那夥計恐懼的眼神。
拳打腳踢聲不絕於耳,那夥計的呼號慘叫聲也不絕於耳。
客棧外,圍觀的人還在圍觀,只不過圍觀的物件變了,現在的落水狗不是我;客棧裡,在飲酒的還在飲酒,在聊天的還在聊天,沒有一人上前幫忙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