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襲明紫的身影低著頭在認真地填土,彷彿在祭奠重要的親人,彷彿此刻他所埋葬的人並非他親手所殺一般。
填完土,曹操緩緩回到我身邊,一手拉著我的胳膊,將我扶起來。
在冰涼的地上坐了太久,我的腳有些麻,任由他扶著我,沒有掙扎。
他拉著我進了屋,神色依然平靜而冰冷。
“吃些東西,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就該啟程了。”從灶上的大鐵窩裡盛出仍冒著熱氣的粳米粥,他放了一碗在我面前。
粥還是熱的,可是煮粥的人,卻已經喪生在他的刀下了,他還能咽得下去嗎?
看著碗裡黏稠的粥,我沒有動。
屋裡的燭火有些昏暗,間或發出“嗶剝”的聲響,火光應聲便微微跳動一下。
“你不該來這兒的。”
恍惚間,我彷彿聽到了一聲低嘆。
有些驚愕地抬頭,我聽出了弦外之音,我一直不知道郭嘉知道多少關於我的事,他又告訴了曹操多少。
“郭嘉……對你說了什麼?”略略有些遲疑,我終於開口問。
“何處來,何處去。”昏暗的燭火下,他的眸子深不可測。
我看著他,不語。
“你能看見我們的未來,對你而言,是一種不幸。既然知道是未來,就不要再妄圖改變它,那樣,只能是徒勞。”他緩緩地開口,聲音如水一般清冽。
原來郭嘉那小子是扮豬吃老虎啊,對我的來歷竟是摸得一清二楚,下回逮著他,可得好好問問。
怔了半晌,我無力地笑了一下:“是啊,我也這麼想,歷史就是歷史,無論我怎麼折騰,都不會改變……”接著從懷裡掏出一個精緻的瓶子遞了過去,“飯前,喝些酒吧。”
那是在從司徒府逃離時,我連同百用解毒丸一起順手掃入袖中的桂花釀。
“酒?”曹操看著我,微微揚眉。
“問人間誰是英雄,有釃酒臨江,橫槊曹公。”撥開瓶塞,桂花釀的香味淡淡地瀰漫開來,說不出的誘人,我笑道,聲音說不出的嘶啞難聽,“脂粉佳人,英雄美酒,古來如此。”
倒了一杯,我遞到他面前。
“你說,這酒裡會不會有毒?”曹操雖然是笑著,但是說得極其認真。
我將酒杯靠近唇邊,伸舌輕舔。
他看著我,伸手接過,一飲而盡。
酒對男人,如同胭脂對於女人,越英雄的男人越離不開酒,就如同越漂亮的女人越離不開胭脂一般。
桂花釀果然是好東西,只一杯,便不省人事了。
王允精心設計的桂花釀,好喝,卻不能喝。
坐在桌邊,我看著倒在桌上睡著的曹操,那樣一個縱橫馳騁於歷史的男子,現在可是一點攻擊能力都沒有。我伸手從他腰間緩緩拔出刀來,刀口劃過刀鞘,發出鋒利的聲音,那明晃晃的刀口在燭火下泛著寒光。
歷史上,呂布便是該死在他手裡的吧。如果現在他便死了,那以後的一切是不是都可以不存在了。
高高揚起手中的刀,我要緊牙齒,閉上眼,只要這一刀揮下去,就什麼都變了。許久,咬得我的牙齒都疼了,我的手還是僵在原處,沒有揮下半分。終於,手中的刀頹然墜地。
曹操依然睡著,絲毫沒有轉醒的跡象。
我卻彷彿看到他在對我冷笑,他在說:“只會說,自以為有多強悍,其實心腸比誰都軟,連條蛇都不敢清理,看看你的容貌,聽聽你的聲音,你把自己弄成今天這副模樣,還不覺悟?”
是啊,我終究是難成大事。可是曹操,這一刻,你該感謝我的婦人之仁,否則,你便身首異處了。轉身,我頭也不回去離開了呂家,牽走了呂老伯死前帶回來的馬。
當然,臨走前,我沒忘搜刮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錢,我需要盤纏,至於曹操,他那般厲害,盤纏那點小事想來該是難不倒他。
“駕!”高喝一聲,我策馬揚鞭,連夜返回洛陽。
一路披星戴月,我向著洛陽城的方向馬不停蹄地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