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半晌,她卻仍然能聽到他喘不過氣來的聲音,但她也只能乾坐著等,背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也瞧不見。眼角餘光處只見他靠著樹幹,彎下了腰,一隻手撐在了地上,一隻手是嚴嚴實實地捂住了嘴。
雲言徵的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低語道:“顧公子,你方才不是很厲害?此刻為何如此荏弱了起來,是想裝給誰看?”說到後來,聲音在她也不察覺下,放輕柔了起來。
只聽背後的顧析“嗤”然一笑,悶聲回答道:“自然是裝給你看,不然……這荒山野嶺的……裝給黃鼠狼看呢?”一句話說得中斷了好幾次,中間還夾雜著停不下般的悶咳。
“既然是給我看的,你就得把我轉過去!”雲言徵沉悶著聲音道:“我背上又沒長眼睛,你讓我怎麼看?”
顧析輕笑了兩聲,忍著咳嗽道:“其實並不好看,一張俊臉都給咳沒了。”
“俊臉沒了,那更得看,先讓我習慣習慣。”雲言徵惱怒地道:“我時常都在想要在你的臉上刻上幾個字,省得你整天頂著它出去招搖撞騙。”
顧析一面咳嗽,一面忍不住唇角翹起笑意,亂著氣息道:“長公主,你這是在吃醋?”又咳嗽了幾聲,接著輕聲道:“要刻上什麼字?雲言徵專屬,勿記勿惦?”
雲言徵“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昂首問道:“勿記勿惦?很多人惦記你麼?”
“那些人都只是妄想,我許你一個人肖想。”顧析語氣柔婉地低語道。
雲言徵忽覺他的手指在身上虛按了幾下,血脈變得通暢無阻了起來。她倏然轉過身去,清澄的眸子不動聲色地在他的身上打量起來。他眸光淡靜地回視住她,臉容在月色下顯得格外的蒼白,兩頰卻因咳嗽而現出了些許的潮紅,白衣和長髮依然未曾乾透,仍然溼漉漉地貼在身上和臉上。在這漆黑無邊的深沉夜幕裡,他整個人看似有那麼一絲的輕柔,像是一場初雪,風一吹,便要散了。
趁著自己還未曾徹底心軟前,她迅速地俯近他,在他的右頰上輕吻了一下,宛如落花般輕輕地擦過,右手在袖子裡同時握緊了一把小銀刀。她彎起了唇角,含笑起來,恍如春水般的柔和溫軟,讓人的心也為之融化了。但當她再次親吻他時,顧析卻偏過了臉,不與她的嘴唇相接,長長的睫羽微眨了幾下,垂下了眼眸,掩住了眼中的光亮。
雲言徵偏首看住他,也悄不作聲,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看。
顧析微蹙起了眉梢,臉色有些壓抑,低語道:“顧析一路行來風塵僕僕,滿臉塵土,唯恐沾汙了長公主。容我先行去漱洗一番。”他往後一退,將頭重新埋入了水中,雙手也伸進了水裡微微地動作,清涼的湖水再一次染溼了他的衣衫和長髮。
雲言徵知曉他一向喜愛潔淨,但他一向也很注重風儀,此刻應該是拿出懷中一貫揣住的帕子抹臉才對。她回想起他方才說話前,咽喉裡動了一下,便悄聲地移近他的身邊,細細地輕嗅,果然聞到了這風裡,水裡,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顧析……”她輕撫他的背,發現是透心的涼,心裡驀地一緊,輕聲喚他道。
“嗯……”他抬起頭來,回應她,湖水沿著他的長髮臉頰流下,落了滿身,夜風輕緩處,婉如水中仙,輕聲道:“我還是比較喜歡你喚我……舍之……”
“顧析,顧某人,顧公子……”雲言徵一口氣喚道,最後扭不過他臉上那清朗又渴望的笑意,低頭叫道:“舍之……舍之舍之舍之……”
額頭被他輕輕地落下了一吻,他的聲音動人地響在了耳邊,點點滴滴地滴入了心田:“顧舍之不捨棄雲舍之……”他又在她的額間輕輕一吻,語聲低低地道:“但願雲舍之也不要再捨棄顧舍之了。”
雲言徵被他這莫名悲傷的話說得險些落下了淚來,她兩眼星溼的眨了眨。她藏好了手中的銀刀,轉而握住他捧住她臉的手,指尖輕探他的腕脈。她雙眸微張,他的脈門撲騰得極快幾似要破膚而出,血氣又一團混亂,這內息起伏不穩,身上還似中了極其霸道的毒藥,怎麼說他也不適宜動用內力,更不應該似方才那樣與人比武,以強制勝。她一甩他的手,忍不住就恨聲道:“你這是不要命了?”
“我既然想到了晏容折的計策,又知曉你在千葉城中出現過,我怎能不來追你?怎能讓你再落入危險之中?”顧析順勢挨住樹幹,容色淡淡地道:“阿言,就在方才你不是還想要捅我幾刀嗎?怎麼,此刻卻是覺得心疼了?”
雲言徵咬牙暗恨,卻知曉此刻不該與他置氣,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關切道:“你趕緊調息一下罷。”
“不行……”顧析輕微地搖了搖頭,“我們在此耽擱得太久了,他們怕是會追上來。還有幾件事沒有做。”他勉力撐起身子,忽如脫兔般掠身出去,過了片刻捉了一隻兔子回來。又坐回方才的樹幹旁倚住,右手輕撫了撫兔子的絨毛,唇角現出了一絲調侃的、譏嘲的、凜冽的笑意,說道:“去罷。”順手將兔子重新放入了草叢中,那隻兔子一旦重獲自由,一縱一跳,逃得比誰都快。
雲言徵有些不解地望著他的種種動作,嘴唇略略輕啟,欲言又止。
顧析卻是清淺一笑,朝她解釋道:“我將相思雄蠱放到了那隻兔子的身上……”他唇角的笑意明耀而又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