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罈小酒剛剛喝完,一人身襲皎皎不染纖塵的衣裳,步履如仙地走進了這座“邀仙客棧”。客棧不大,陳設亦中規中矩,“邀仙客棧”在此地也是小有名氣。此刻客人甚多,雲言徵在臨窗的角落裡正自斟自飲,鳳眸微微抬起來,目光帶笑地迎向了那個朝她走過來的人。
他臉上除了淡然與疲憊,再無旁的神色。不徐不疾地走近案几,在她的身畔坐下,優雅如儀。雋秀的臉龐上還留有些微的風塵,黔黑清湛的眸子朝她一睃,然則淡淡的,眼底深處卻似泛起了一絲關切,與隱晦的埋怨。
“阿言……”他的聲音裡帶著淡淡的沙啞,“阿言……”如此地輕之又輕地低喚了她兩聲後,卻是不再言語。只是微微地垂下了穠纖的睫羽,目光似乎凝定在几案面上,又似乎不知飄忽在了何處。
如此的兩聲輕喚,似是欲言又止;又似是無法言說。
雲言徵的心裡倏然鈍鈍地痛起,有些不明所以,又有些明知所以。她抬手喚來小二,知曉他不喜歡飲酒,亦不適宜飲酒,便給他喚了一壺清淡的滌煩子。
她替他斟了一盞香湯,奉至他面前的几上。
“不該,不想問一下我為何不告而別,離開了聊城?”雲言徵謹慎地問,嘴角卻掛著溫和的笑意。
顧析輕輕地搖了搖頭,低聲道:“本該,本想……但此刻卻是不必了。”他手指修長白淨,文雅地端起那一杯溫熱的酪奴,湊近鼻尖,皺了皺眉頭,仍是輕呷了一口,輕聲道:“這茶不好,但見你平安我便安心了。”
雲言徵怔了一怔,心中倏然又暖融融的,語氣也不由溫軟了一些,問道:“你如此匆匆地趕來,就是為了擔憂我的安危?”
“不然?我是為了來此喝一杯茶?”顧析微笑道,抬起眼眸來看向她熠熠生輝地含著溫笑。
“那我說偷偷離開聊城是為了遊山玩水,來此飲一壺‘邀仙酒’,你信麼?”雲言徵裝瘋賣傻地打趣道。
顧析點了點頭,應道:“我信,只要是你說的我就信。”
雲言徵聽著,感覺後槽牙莫名的痠軟,心裡糟糟的,又有些軟綿綿。她定定的望住顧析的雙目,只見裡面烏瑩清透,看不見一絲的陰霾。他也靜靜地與她對視著,不發一言,眼瞳裡似乎有千言萬語欲與之訴說;又似乎靜止無聲只餘下千般愛惜。
“接下來,阿言是想繼續遊山玩水,還是想繼續迴歸蔚國?”他淡淡地露出了一絲笑意,眼眸中掠過一絲調侃。
“……”雲言徵沉默了片刻,回道:“還是先回蔚國罷。不知客人是否還在聊城等著我們呢?”
“我已讓人留書給他們,讓他們稍候。”顧析伸手按住她欲拿起酒罈的手,解釋之後,轉而正色勸道:“阿言,你心疾未愈,還是不飲為好。”
雲言徵點了點頭,放開了酒罈,俏皮一笑:“那好。舍之,反正我們也不著急,就讓他們再等上一等。你風塵僕僕地來此,且在此處歇息一晚,我們明日再趕路?”
顧析看住她臉上的嫣然笑意,緩緩地點了點頭,眼中露出了一絲寵溺的笑意。
雲言徵向小二要了兩間上房,兩間上房卻間隔得甚遠。顧析略微皺了皺眉頭,卻並沒說什麼。
雲言徵牽住他的手拉進其中的一間上房,然後在背後輕推他坐到床褥上,看著他削尖的臉上神色疲倦,眼底下還泛著淡淡的淺清暗影,想起他昨夜熬過蠱毒定是十分艱辛,如今還不遠千里地來尋她。她眼中的關切益甚,滿滿的心疼說道:“舍之,你昨夜到今日都沒能好好歇息,快去榻上躺一躺。到傍晚,我來喚你用晚膳可好?”
見她殷勤周到地為他寬衣解帶,去鞋脫襪,顧析便溫順地承了她的好意。被她輕輕一推,便倒在了榻上,雲言徵為他蓋上了薄被,那一雙幽黑的眼睛裡露出了些真切欣然的淺笑。
她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又撫了撫他硌手的臉頰,見她轉身欲離去,顧析柔聲問道:“阿言,你不陪我嗎?”
雲言徵迴轉,曲一腳擱在床緣俯身向他挑唇一笑,眼中閃現出了些許狡黠貪婪的微光,低語道:“顧美人國色天香,與你在一起,本宮怕定會把持不住自己。”
她看住他眼底現出的些許笑意,微微嘆氣道:“可是本宮瞧見美人你神色疲憊,實在不忍再折騰了,心疼得緊。美人且先好好將養,待到身子要好一些,本宮必定會好好地疼惜你,天長日久的,我們也不急在這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