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他相邀她去漠國紫氣高臺上吟風弄月。他讓她吹奏一曲,她按著長笛妙音嫋嫋襲來,風,拂面而來擾亂袖擺,花,三千粉黛輾落成泥。紫氣高臺乃漠國皇族祭天之地,在城郊皇家圈地中拔地而起,聳立於蒼冥之下。人站在高臺巍峨之巔上彷彿舉手可攬月、登雲上青天,然而極目遠眺去,乃是龍都城內的萬千尋常百姓家的點點燈火,宛若一帶環繞盈盈若水的璀璨星河。
他望住朗朗清光的月,她悄然望向他的側臉。月與人咫尺天涯,她與他亦是咫尺天涯。
“白姑娘此等技藝已登峰造極,非凡人所能鑑賞了。”低泠的話語,慢悠悠地傳入耳中,一雙清眸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她怔了一怔後,瞬了瞬眼睫,總覺得他不是在稱讚她。
他又是笑道:“此笛聲無聲勝有聲,只看白姑娘的絕妙風姿便可知?”
她才驚覺,自己竟不知何時已忘了吹奏。
他笑意盈盈宛然:“白姑娘是在考我的靈犀了?”
她默然不語,臉上微窘。她不能告訴他,自己是看他看忘了。上一次只道了一句:“秀色可餐。”便已使自己遭了一次罪,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能口無遮攔,重蹈覆轍了。過了片刻,她才長嘆了一聲,後靠倚上白玉欄杆,憂傷惆悵地道:“忽而覺得我此等紅塵俗音粗鄙不堪,唯恐驚擾了天上仙人的清靜,實在是不敢造次了。”
他眉峰一挑,嗤笑出聲:“原來如此。”
她眼眸一閃,點頭道:“嗯,不然顧公子你吹奏一曲,定能傾倒星雲,搖落霜華。”倏似將手中的白玉長笛遞將給了他。
他輕倚欄杆,遽伸手接過了玉笛。淺淺一笑,橫笛於唇,清音悠揚而來。高亢之處,穿雲裂石,貫徹雲霄。低迴之處,竊竊私語,悠回宛轉。清澄之時,松風如浪,波濤拍岸。靡麗之時,三春桃花,月籠白沙。
他不僅將她隨興而來的前半闕吹得一絲不差,更為高潔清雅,接下來的後半闕亦紋絲合扣,亦發仙逸入雲。
奏罷,他將長笛丟還於她,拍了拍手,說道:“再來。”
此一刻,她還沉醉在他那令人心曠神怡的繚繞餘音當中,早已對這可繞樑三日的笛音傾倒膜拜了。
何為靈犀,心神可通也。
可是再要她重奏一遍?這可不是班門弄斧、自取其辱了嗎?
她一臉為難的看著他,狡黠低語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仙曲天音,可一不可再。”
他扯唇淺笑,瑩瑩如皚皚華雪迷人炫目。
“在紫氣高臺那時,你是否曾想過堂堂長公主,竟會如此耍賴?”她鼻尖輕觸他的臉頰,撩起眼簾仰視向他,輕聲問。
“確實如此。”他垂眸凝向她,細語道。
“你那時明明在望月出神,為何能把曲子重吹了出來?”她的氣息撩撥在他的肌膚上,微微地溫燙,鳳眸含情若笑地問。
“我要記得之事,總會過耳不忘。”顧析眸含柔光,手臂微傾,將她由肩頭攬入了肘臂之間,居高臨下地俯視住她,緩慢地道。
雲言徵枕在他的臂彎裡,烏眸盈盈,嫣然一笑道:“粗俗不堪,難為你了。”
他傾身吻住了她的紅唇,輾轉輕啄,聲輕若無:“人無完人,勉力傾愛。”
雲言徵粉頰似霞,唇盈水光,伸手攬住了他的腰,慵懶隨意地靠在他的懷裡,心意融融,坦言道:“我與靖寧之間……當時我為你心傷欲絕,對他的逍遙隨性也是有幾分喜歡,只是更多的是想要找一個人幫我擺脫沉溺在你的回憶裡的痛苦。靖寧對我那時的狂放不羈,興許也是有幾許歡喜,他也曾與我表明了心意。”她轉著烏眸,看見他眼中漸漸不豫的神色,適時添上了一句:“我沒有應承他,後來重遇了你,就一聲不哼地跟著你遠走他方了。”
“若我不是正好出現呢?”他低語問道,目光灼灼地對視住她,“你可會應承了他?若在應承了他之後,再重遇了我,你可還會跟著我離去?”
雲言徵思索了一瞬,回答道:“我也不知,但我若已與他喜結連理,只怕不會再隨你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