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言徵見他目光堅定,便嘆了一口氣。起身去妝臺取來梳子和簪子,回到床邊,將梳子和簪子握入顧析的手中,又給他整理衣襟,重新結好衣帶。顧析笑了一笑,就著她過來攙扶的手臂支身起來,坐在床沿,拍了拍她的肩,眼神示意她轉過身去。雲言徵抿唇,背過身去,他的手指拿著犀角梳給她梳理好長髮,又結起了髮髻,用簪子固定好了。
雲言徵對著燭火閃了一下神,懶懶地迴轉,正見他在整理自己的髮髻,亦用一根玉簪子固定好。她只有袖手旁觀,梳髮、結髻這等事她並不拿手。顧析放下自己手中的梳子,又快速地在自己的身上點了幾個穴道,控制住那還在亂竄並未歸位的血氣,才走下床來。
雲言徵跟在他的身後,見他正在輕撣衣襟,整理好衣裳上的皺褶。她亦忍不住伸手去整理了一下衣裳。
顧析回首朝她一笑,那笑容裡似乎有點什麼韻味。還未等她琢磨了過來,他便已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裡,朝門外走了出去。
一眾人竟是十分守禮地避讓開去,遠遠地站在竹林邊上,靜悄悄的等侯著。顧析走在前面,抬眸似有意,又似無意地看了一眼那些個神情各異的人。此刻他又已一別房中的靡麗無雙,在皎皎月色下,幢幢竹影中,他沉靜的臉容上雙眸清透,身上一襲白衣在夜風徐來之中宛如流雪迴風、泠然生輝,自屋內超凡出塵地緩步行來,聲音清冷淡漠地道,“客人們大駕光臨,頓使寒舍蓬蓽生輝,還請諸位移步至陋室中落座品茗。”
雲言徵落在他的身後,淺露一笑,將方才的窘迫強行壓下。她身上穿的還是顧析的寬袖衣裳,烏髮垂髻,渾身上下除了一根玉簪子,再無多餘的飾物,襯得她的烏眉黑眸,非但不顯得不倫不類,反倒有一種清爽利落之美。她的容顏裝束,比男子更多了一分閒雅清麗;又比女子多了一分俊逸秀致,而這兩種氣質糅合在了一起,愈發顯得賞心悅目、獨特立行。
他攜住雲言徵的手,當先往小廳裡行去,兩人皆穿白衣,身形又修長,便如一對璧人。她只覺得他的手掌冰涼冰涼的,不由反握緊了他的手。
推門而入,顧析另一隻手上稍微動作,小廳裡的燭火便輕聲發響地點燃了起來,映照得黑夜裡一片的堂亮。
他往中央的椅子畔一站,舉手相邀道:“諸位請坐。”
跟隨著進來的一眾人一一尋了位置落座,青晏卻是不敢坐,一直走上前去,朝雲言徵垂首作揖道:“屬下參見長公主。”他的眉目間稍稍斂了一絲的憂慮。
雲言徵揮了揮手,和顏悅色地道:“免了。”
青晏退至一旁,站在雲言徵的身後。
方卷一身葛衣坐在左首,微微側著俊逸的臉,冰冷的目光從顧析的臉上掠過,稍稍地停頓在雲言徵的臉上,而後又轉了回來。雙目微微垂下,雙臂靠在扶臂上,不知正在思量著什麼。
慕綺坐在右首,冷蕭站在她的身後,宛如是一道不起眼的影子。她深夜到訪依然容光鮮妍,眸色瀅瀅,烏髮一絲不亂,髻上簪著水晶珠花,耳扣瑩玉,一身水藍冰晶的衣裳顯得膚白若雪,風姿嬿婉。落座的身姿極致端莊,衣發上清香幽淡,且是大家風範。除了在屋外瞧了顧析一眼外,就沒有瞧過旁人,此刻眼睛平視著右前方。昳麗嬌妍的臉龐上,神色冷肅,卻看不出是有什麼樣的打算。
風靖寧倒是坐在了最下首,他悠然地翹腿坐著,彷彿有他在的地方,縱然是這雅緻清簡的竹廬也能讓人生出這裡是碧玉錦堂的錯覺來。他神情淡俊,右手將小狐狸圈住放在懷裡,左手舒緩地一下又一下輕撫著它光滑柔亮的皮毛。小狐狸蜷縮著身子,微微眯起烏黑油亮的眼睛,一臉很享受的樣子。這一人一狐甚是愜意悠閒,硬生生地將這一屋子裡的肅靜平添出了一絲暖意來。
雲言徵的目光在各人的臉上溜了一轉,最後停在了小狐狸的身上。她已多時沒有與它相見,不知還能認出她來麼?
青晏的目光也在眾人臉上溜了一圈,最後斜著眼打量向顧析。只見他一臉的淡然淺笑,面對眼前的人才出眾、濟濟一堂竟是視而不見、恍若無物。不知為何,他就是不敢正面與他的目光相接,從遇見開始就覺得這個人有一股莫名的強大氣場,本能地察覺到他身上的危險氣息,就連他這個殺手出身的暗諜總瓢把子都得避讓在一旁。
青晏收回目光,心裡卻暗暗的琢磨:不知道長公主要如何打發這些人?一個個看起來都不像是善茬子。
正當此時,顧析卻是看住雲言徵眯眼微笑,看似淡然隨意地問:“阿言,水燒開了?”
雲言徵很自然順溜地回答:“還沒有燒。”她一臉怔愣,說完後,不由也笑了起來。
青晏只覺地這間竹廬裡的空氣更冷了一分,長公主和顧先生在說笑,下面坐著的有些人臉色就更不好看了。
“那我立刻去燒……”雲言徵抿唇一笑,笑吟吟地道,目光卻在詢問著顧析:你一個人能行?應付得了?
還行。顧析眼瞳微轉,用眼神回道。
如此明目張膽的打情罵俏、眉目傳情?青晏故作淡定的臉皮下,是一顆不太淡定的心。他立刻輕咳了一聲,說道:“長公主,屬下這就去燒水。”不等雲言徵揮手,他就自發自覺地退了出去。
“在出門的右手邊最後一間。”雲言徵熟稔地提醒道,目送他忙不迭的身影出去後,又轉回來這小廳裡。
青晏遠遠地應了一聲,身影早已消失在眾人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