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言,這裡幕天席地、荒山野嶺,實在不適合……”她眼中的怨懟與惱恨,他豈會不知,伸手輕輕摸著她的髮絲安撫道,俯身到她耳邊,氣息如喃道:“回去以後,長公主要如何,舍之便如何,即便捨命陪君子也在所不辭,可好?”
他的氣息落在耳窩裡癢癢的,心裡卻是讓他三言兩語給重新哄暖了。雲言徵保持著冷冷的臉色,心中確知此地危機重重,實在不宜過於久留,但轉念之間便覺得心有不甘,橫眉冷眼懟著他道:“那舍之這樣,是逗弄著我玩兒?”
顧析兩頰加深了笑意,愈發的宛如清風明月迷人目眩,輕輕語調如潺湲泉水泠泠動聽:“不,是顧析忍不住,想要吻長公主。”他的眼眸瑩亮如星海,裡面瀰漫著哀怨和悵然,彷彿方才終止了動作的人不是他,而是她般。
這人怎麼總是能輕易地看透了別人,又總是能輕易地擊潰了她的心防?
雲言徵還是不甘心地咬了咬唇,臉頰上的緋紅未散,更為她添了一抹嫵媚風情,顧析輕啄了一下她被吻得微腫的紅唇,柔聲道:“阿言,我還是不習慣你現下的這一張臉,我們回去,我得幫你換回來。”
雲言徵聞言有些怔忪,追問道:“你會?”
“我會。”顧析噙笑得眉眼彎彎地點頭,應道。
雲言徵才想起了自己如今是頂著龍眷的臉面,如此的心念一轉,看向顧析的眼神中不經意地就柔和上了幾分,欣喜上了幾分。
顧析哄好了她,又翻身坐起為她仔仔細細地整理好弄亂的衣發,拉她坐起攬入懷中,吻了吻她的髮際,眼眸中的溫柔卻似能溢位了水來。一泓秋水溺斃三千,雲言徵抬眸對視了片刻後,心中腹誹著這一句話。
他張手五指為梳給她理順了散亂的長髮,十分熟練地重新為她挽上個垂月髻,用簪子固定好了。自己又隨手將身後的長髮紮在了一起,朝她一笑,彎腰將她抱起,就朝著谷外飄然離去。
颯颯的風聲不斷地在耳邊飛掠而過,雲言徵倚靠在他溫暖馨香的懷裡,心神不由自主地有些恍惚。
自己明明是兩次三番地想要遠離他,為何如今卻是安然地靠在他的懷裡,隨著他一道而離去?到此時此刻,她才恍然醒過了神來,惘然地望向上方那尖削的下頜,他總是能讓人在不知不覺之中落入了他的圈套,也總是能讓人暈頭轉向以後丟盔棄甲。
她靠在他的身上,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且讓腦中一片空白罷。
千葉城郊外,山間隱秘,藏有青竹廬。
千竿搖曳,鳳吟森森。
細雨飄落。
若她不是長公主的身份,若她不曾統領九天騎,若她從此不再理會世事,與他隱居在此,與他浪跡天涯,與他晨光昏合地在一起,究竟會是何等愜意的一件事?
看著在斜風細雨中搖曳的青竹,雲言徵憑欄而眺,忽然就有了這種安定平寧的心境。自己曾嚮往過的逍遙自在;自己曾遙想過的海闊天空;自己曾貪戀過的相守到白頭,似乎都在這一座山野間的竹廬和滿目的青青世界裡得以了臆想,得以了滿足。
心裡不禁響起了一聲喟嘆,不其然地又回想起那一個聲音:“阿言,與我攜手走遍九州,如何?”
“阿言,該用膳了。”一個相似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似乎正好重疊著正在心中迴盪的聲音。
她回過頭去,看見那個人與心中的影子疊落到了一處,黑髮白衣,隱隱含笑的傾世容顏。
修長的身影,寬闊的肩膀,那眉,那眼,那鼻,那唇,就是在夢中出現過千百回的模樣,最終難逃過的是他唇角泛起的那一抹盈盈淺笑。
若她能就此與他遠離世事,那該多好?
她笑著,迎向了他,走至跟前,他牽起了她的手,一同行入屋內。那一刻,她竟有一絲老夫老妻的錯覺,心裡盪漾的的確是安寧滿足。
來到案几前,扇形地擺了各式的瓷碟,各色的菜餚,粗粗一看,皆是她喜歡的口味。雲言徵眨眨眼睛,竟有了一絲溼潤,是為了這些時日久違了的菜色,也是為了他這一如既往的心思。
雙雙落座後,他為她盛了湯。碧綠清芳,入口甘甜溫潤,她細細地品味,細細地回味,轉首道:“這是竹林相邀那一次的湯?”
“難得長公主還記得。”他落了一笑,淡淡地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