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說來,玥城裡來的人還真是不少,我們都孤陋寡聞了。”雲言瑾半是認真,半是自嘲的低吟道。
雲言徵垂下的眼眸裡,幽幽地閃過了一絲疑惑。她曾經懷疑過那個人,只是那個人此刻病倒在珩王府,又有傷在身,難道他也有一股隱藏的力量潛藏在玥城之中?他們是如何避開了她與雲言瑾的暗衛,而取得聯絡?只除了那一晚,刺客來襲,擊倒了所有的暗衛,但他又是如何得知那晚刺客會來襲擊,難道真的能夠未卜先知?還是他的力量已經控制並監視了玥城內其餘的力量,包括明裡暗裡的,她如此一想,遽然覺得心下狂跳不已,又覺得不可能有人如此的精於計算,羅網密佈。
“你看出了什麼端倪了?”雲言瑾見她久久的凝思,不由詢問。
雲言徵搖了搖頭,揮去盤桓在心中的猜忌,輕笑道:“還看不出來,只覺得陰雲密佈,山雨欲來。只是不知道這風雨飄搖之下,玥城這百年古城可能支撐得住?”
雲言瑾默默地低嘆了一聲道:“天時、地利、人和皆無,也只得苦苦支撐罷了。”
雲言徵忽地從他的話語裡感覺到了一絲悲壯,一絲激昂,他們身為皇家人若然國破家亡,也只剩下了與家國同去同歸的宿命了。
“是誰去兵部投得密信?”雲言瑾又問,將手中的棋子穩穩地落下了縱橫之間。
“兵部一向有翊王的人,這次是他自己在操控此事。但他為何會忽然針對‘黛香館’倒是讓我奇怪了。他在‘黛香館’也安插了棋子,難道其中還有別人的耳目在?這一次不知是他在清理門戶,還是在與對方互相絞殺?我的兄弟一個個都不是能讓人打擊欺壓的等閒人物,只要他不亂出大局,小打小鬧的就任他折騰去,我們也管不了這許多了。”雲言徵微微地苦笑,她的兄弟一個個都是聰明人,卻一個個都是不能隱忍顧全大局的人,不然怎麼會一個個地被別人挑撥起來鬧事。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有大的鬧騰,小有小的謀算,她只有學會隱忍退讓,儘量不讓蔚國這艘大船顛覆也就罷了。
“他在‘黛香館’裡抓走的那幾個人有什麼可疑之處麼?”雲言瑾眉心愈發地蹙緊,手中的棋子都下得有些漫不經心了。
雲言徵喝了一口清茶,依然耐心地看著膠著的棋盤,淡淡說道:“其中有個‘青梧先生’,她是‘黛香館’的主事,是玥城少有的長袖善舞、玲瓏剔透之人。與朝中的不少官員家眷皆有親密交往,但一直只是為了‘黛香館’在玥城站穩腳跟籌謀,並無甚太出格的事情。只是在前些日裡,‘玉人坊’中有一名小倌深更半夜地前去一家茶葉鋪,而後又鬼鬼祟祟地出來了,這幾天卻消失在了‘玉人坊’內。”
雲言瑾聽著起了疑心,不由抬眸看著她。
“我派人暗中查了一查,那家茶葉鋪是屬於戶部侍郎韋應兄長的;城郊那家破敗酒坊的租賃也是戶部所辦;你那天遊船出事時戶部侍郎家的二公子韋文儀也在其中,你覺不覺得這其中有些必然的聯絡?”雲言徵唇角輕抿,目光湛亮,有光華流轉其中,“至於‘玉人坊’,明面上與‘黛香館’一絲關係也無,但在那小倌消失前,卻曾偽裝進入‘黛香館’。而‘玉人坊’還是一個與地下銀莊聯手銷髒的所在,我懷疑它是在為‘黛香館’銷髒,至於翊王利用‘黛香館’幹了多少骯髒事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黛香館’和戶部都是翊王的人?難道是他要行謀逆之事?這血案,皇宮裡的鬧鬼,還有你和我遇險之事皆是他的手筆?”雲言瑾如此猜測著,但心裡隱隱又覺得雲言琦沒有這麼慎密佈局的能耐。
“你也覺得他不像是有這等本事,戶部不一定是他的人在幹此事。‘黛香館’雖是他的地方,但興許還不只是他一個人的地方,怕還有別的力量在滲透其中,不然他今日也不會有清洗‘黛香館’這等事。”雲言徵篤定地說道,手指點了點棋盤,將棋子推好,正一步步地做著局。
雲言瑾濃密的睫毛忽閃,透出裡面的一絲銳利的亮光,問道:“那麼你猜是誰?”
雲言徵從袖袋裡抽出了幾張紙,遞過去給他,說道:“這是顧析所寫的一張脈絡圖,你且過過目。”
待雲言瑾細細地看完,他的臉色愈發的凝重,覺得這次的事情已經超出了原本的估算。他看向雲言徵,她的眼中同樣寫著肅然的神色。雲言瑾思量了片刻後,沉聲說道:“明兒讓楚睿容來一趟珩王府罷。這事情不容再拖延了,我們也無法越過宮裡的那位去辦事,便唯有期望顧析能夠真正的入局了。”
顧析真的可信嗎?雲言徵心裡躊躇地閃過了一絲疑問?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隱憂終究是盤桓不去。
雲言瑾卻是忽然睨笑地問道:“舍之,你與他之間可有什麼進展?”
雲言徵乍聞此言,朝他怒瞠了一眼。情敢這個三哥一直拿她來當釣大魚的誘餌了?
雲言瑾不緊不慢地靠落了椅背上,似有若無的笑道:“不要笑三哥非君子,處在我們這樣的位置當真沒有資格君子起來。無論是知己之義;知遇之恩;還是手足之誼;男女之情,且不說這是一些人的手段,但這切切實實是緊密聯絡了兩個人的重要橋樑,論觀人入微,體察人心,三哥實不及你,因此才對你寄予了厚望。為了社稷安定,為了家國大計,你還是犧牲一二吧!”
雲言徵慣知他喜歡玩鬧,性情並不如他臉上的端肅,便笑了一笑,卻是正色說道:“不是不會,是不欲為之。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唯有真情流露才能緊密相依,若虛以付之,只能惶惶終日。已在這宮中領受了十多年的虛假情意,不想以後的日子還要這般地繼續下去,就由我任情任性了罷。”她狹長的鳳目眼角微揚,含了一絲淺淺的笑意,玉白的臉上顯得光風霽月,身上翩翩的白衣寬大隨意,宛如一抹自由自在的風。
刑部大牢。
幽暗而潮溼的囚室裡,髒亂腥臭得讓人難以忍受。
一個不耐的身影,蜷縮在角落裡,詛咒了一聲道:“翊王,他究竟發了什麼瘋?竟把我們關在了這裡,也不想想這些年來從我們的手裡走過了多少的腌臢東西,得到了多少的銀錢利益……”
“閉嘴!”一聲冷斥傳來,囚牢裡又靜謐了下來。一個冷清的女子坐在囚室的陰影裡,目光沉靜而陰狠,細聲道:“我們和翊王這次皆是遭受了別人的算計。翊王以為我們背叛了他,在圍獵場追擊他的是我們與別人聯手要取他的性命。而我們原來早已讓人識破了身份,被人算計了卻不自知,還在那裡坐以待斃。如今你誰也怨不得,實在要怨就只能怨恨自己的愚蠢。”
旁人都嚅囁著,不敢再說話。
冷清的女子一身青色碎花的紗衣,烏髮如雲,容色端麗,長眉入鬢,一雙眼眸冷如凝冰。
“是誰算計了我們?”有人終於忍耐不住地問。
“如今在玥城之內,有如此能耐的人,只有他一人。”青梧冷冷地咬牙道,他們終究還是低估了他的實力。
“誰?”那些人有些驚惶地問,他們隱藏在玥城如此之久,潛藏得如此之深,竟然還逃不過此人的耳目,躲不過此人的計算?
“顧析!”青梧低嘆,唯有這個人能夠成為少主的對手,也是這一場博弈的死敵。當年兩個人的對弈雖是兩敗俱傷之局,但如今顧析已然現身玥城清算他們的據點,而少主如今還在隱處休養體魄,這千里操控的黏連藕絲,終究沒有當面對決的利劍來得妥當鋒銳。
“顧析?他不是遇刺病危了麼?”旁邊的女子疑惑地道,“這幾日樓裡還收到了他血染衣衫的確切訊息。還有澈水遣人送來的諜報中,不是都說珩王與鳳舞長公主對此事明面上粉飾太平,暗地裡卻是憂心忡忡、束手無策麼?”
“如今看來,那些訊息多半是假的,只是讓他的敵人放輕了戒心,轉移注意力的迷障。澈水指不定還被他所利用了,以此來誤導了我們。”青梧眉眼如煙,聲音裡泛起了一絲唏噓,“只怕我們這次要有所負少主的期許了。”
身邊的人身子微微一顫,驚懼地問道:“難道我們就逃不出這區區的囚牢了?”
青梧搖了搖頭,垂眸道:“我們知道了翊王太多的秘密,他如今認定了我們是背叛之人,就斷然不會讓我們有機會對別人開口說話,吐露他透過‘黛香館’所做的勾當,等待我們的不是刑部的審問,而是他的殺人滅口。我們只是區區幾個包藏禍心的刺客,是生是死無人關心,死後只要胡亂再安一個罪名就可以矇混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