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言下之意,他自然明瞭。
顧析不言語,只是雙眸清澄如水,含了清淺的微笑凝望著她。
梨花紛紛的蹁躚當中,渲染得這個素裳如雪般弱不勝衣的少年清逸絕倫。無論他是含笑,還是凝眸;無論他是皺眉,還是展顏,都是如此的動人靈透,仿若是得到了上蒼的至愛,賦予了這人世間上所有至美好的東西,都聚集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無論是什麼,是誰也不能從他的身上奪走了半分的光彩。
能再要一隻陶壎麼?
這一句話在心中琢磨了許久,最終還是無法說出口。雲言徵心頭怦然而動,宛如波瀾平靜的水面下立著了一塊耀石,有太多的顧慮,害怕自己的一句話就會打破了此刻彼此之間的寧靜,害怕自己的所有感覺都只是被這一場危機壓抑下催生的軟弱而並非真實。千思萬慮之下,最終說出口的話卻是:“是黃瑩交出了藥方?”
“陛下只問顧某是否可以解除去長公主身上的蠱毒,然後賜了她一杯假的毒酒,並讓人偷偷地送她出宮去了。”顧析輕緩低慢地道出真相,眼瞼半合,唇角噙起了一絲玩味的笑意。
雲言徵的臉上不動聲色,內心中的思緒卻是變了又變,最後皆是化作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鹿鳴山莊在京都的郊野,在這裡的日子顯得清閒而安靜。
雲言徵除了喝藥、看書,便是隨意地在別苑花間穿行,偶爾與顧析執子對弈;偶爾與他煮水烹茶;偶爾與他談書論道;偶爾與他觀星卜卦;偶爾與他推算曆法;偶爾與他沙盤佈陣。
這許多的偶爾,便佈滿了這七天七夜之間。
也是這許多的偶爾,讓彼此更加地瞭解了對方。雲言徵也不由得愈發地欽佩,只要她能想出來請教的,他都能給她解析一番,上至天文星象山河地理;下至國策商貿耕耰冶鐵,文至詩經子史琴棋書畫;武至排兵佈陣弓刀劍矢,一言一語皆是博古通今,縱橫馳騁,發人深省,引入深思。
這日午後,窗外杏李交白,新綠翻翠。
外院的管家前來通報,震方候府的世子前來拜訪,此刻已在前廳相候。
雲言徵吩咐了一聲,放下了手中正看著的《逍遙遊》,自湘妃椅中起來,讓侍女隨意攛掇了一番。臨行前頓了一頓,伸手拿起架上閒置的披風往身上一系,才不快不慢地走出東苑廂房,往前院的會客廳走去。
“竹清蘭婉”的匾額下,一間廳堂布置得清雅古樸,薰香宜人。
堂內左手旁的首位上,楚睿容正在品著當季新醅的龍嶺雪芽。
隨著雲言徵輕盈的腳步聲步入廳堂,他才緩緩地放下了手上的茶盞,站起身來神情溫和,風姿爾雅,雍容華貴如蘭芝玉樹。遠遠地望著風袍蹁躚、宮裝昳麗的她走近,目光在她眉毛淡畫,已顯得紅潤的舒雅容顏上轉了一圈,微微一笑說道:“郡主氣色極佳,看起來已是安然無恙了。”
雲言徵腳步未停,心中卻是微怔,直走到主位上坐下,才看向他,笑吟吟地道:“楚世子,是奉皇命來探望本宮麼?”
楚睿容矜貴的臉上神色有些落寞,低聲道:“若不是身受皇命,就不許來了?”
一種賭氣的疏離,在兩人之間莫名地瀰漫了開來,使得室內的空氣也似變得凝滯,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雲言徵輕咳了一聲,並未作聲,只端了一旁的茶水輕啜,半垂眼簾。
楚睿容聽著她不時傳來的咳嗽,望向那病後顯得有些單薄的身上披系的風袍,心中又有些擔憂,忍不住小聲道:“你身子好些了沒?”
“已無大礙,只需再調養一些時日。”雲言徵淡淡地說著,手中托住茶盞,臉色稍霽。
“我護送你回郡主府調養可好?在京都離我和言瑾都近些,我……們都很為你擔心。”楚睿容向她前行了兩步,聞著室內柔和的薰香,眸中凝著不容錯辨的關切和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