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城門已然攻破,在城外一條岔道的道口,一隊隊形嚴謹的黑衣人與巡防營、新到的九天騎混戰了在一處。而這一隊的黑衣人詭異之極,即便是被刺中要害依然沒有絲毫的退縮之色,只是不斷的揮刀殺伐。
他們當中似有一個人在指揮,此刻更是吹響了那古怪非常的短笛聲,這鬼怪叫喊一般的聲音愈響,那隊黑衣人更是不知疼痛般的浴血奮戰起來,被圍攻得傷手損臂,依然立刻站起揮刀再戰,此種堅毅似乎已出乎常人之力。
巡防營與九天騎在壎音奏響的那一刻起,慢慢地覺得昏聵的頭腦漸漸地清明; 起來,那壎音也由原來的如絲如縷變化成了穿雲長歌,石破天驚般的振奮人心。清音一陣高於一陣地襲來,宛如一把閃亮的利劍將那嗚鳴聲所織就的絲網削斬得細碎飄零,不成聲調。
在震懾一般的壎音中,巡防營與九天騎原本中邪般遲鈍的動作,也漸漸變得利索靈敏了起來。面對黑衣人的嗜血成性也毫不留情地還擊回去,猛攻之下,屢屢摘得敵首。
和留守城內的巡防營相比起來,九天騎明顯地顯示出了他們在疆場淬鍊的優勢,在再血腥,再頑固的敵人前面,他們仍然面不改色,陣列之中各居其位,進退有度,不因畏懼生死而作絲毫退讓。
顧析立於樹梢之上,纖修身影隨風擺動,柔韌如竹。寬大而皎潔的衣袖宛如白雲般飛舞變幻,他右手中一隻潔白的陶壎放於唇下,一曲長歌,宛如奔雷潑雨,將眼下的那短笛之聲擊潰得粉碎。
黑衣人當中有人低吼了一聲,極其的淒厲,忽然閃電般的一截銀白在雙方激烈的戰群中飛竄上了小道旁那棵高大的野樹。
一條細小的銀蛇迅捷地向樹梢上飛竄,在這刀光閃閃,人聲混亂的場面中,這樣的一條小蛇極不容易被人發覺。片刻間,樹梢上的壎音驟然停下,有人悶哼了一聲,嘩啦啦的一陣聲響中一片白影跌落了下來。“噗”地一聲輕響摔落在地面上,一半身形落在了樹幹之前,一半隱在了陰影裡瞧不分明。
黑衣人中有一人抬起頭來,朝那人摔落之處飛快地看了一眼,聽到聲響之後,唇角露出了一抹冷笑。然而這一絲冷笑還尚未完全消失,就已經凝固了,他垂下了眼眸,只見自己的心臟之前,被一隻纖秀白皙的手隔衣輕輕地按住,那人尚未動用內力,他便已覺得肝膽俱裂。
那一隻手上曲捲著一條小小的銀蛇,而那一條銀蛇尖細的牙齒正在攀咬著他的胸口,毒液此刻從傷口中立即滲透進了他的身體裡。他的動作慢慢地變得緩慢了起來,雙手哆嗦著從懷中掏出瞭解毒的藥瓶,一抖一抖地將藥物倒出來,卻始終無法送進了嘴中,他的身體已經僵硬著徐徐地倒向了地面。
他不曾見血封喉,那是身體習慣了毒性的緣故,饒是如此,還是抵不過這一條小銀蛇的劇毒。
最後倒映在那一雙驚詫、不解、畏懼的眼睛中,是那一個少年笑得暖如春風的容顏,他淡靜而從容的把玩著那一條小銀蛇,彷彿根本就是他飼養的蠱物,而並非他身前倒下的那一位蠱師。
“你害了這許多人的性命,如今自吃其果,也是該有的報應。與毒物為伍,豈能不受其害,我且讓它陪了你走完這一遭。”對於如此嗜血如命的毒物,他毫無仁慈,手勁一發,小銀蛇還來不及抖動,已是疲軟地自他手中跌落塵埃,摔在那個蠱師的身畔,一齊還清了生前的債孽。
蠱毒驅使的人一死,那一隊的黑衣人就彷彿一下子失去了主宰,紛紛停止了殺伐,垂頭倒在了地上,再也沒有了絲毫的動作。巡防營與九天騎遇見了此等怪異之事,都不由臉露驚詫,不少人良晌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都是紛紛地望向了那個站立在陣群中的白衣少年,他衣袂飄飛,眼睛安然帶笑,風姿極致的美好,就像是不應該出現在這裡血腥戰鬥中的人,可他就是那麼的站著,卻又恍惚有一股巋然如山的氣度散發了出來,使人覺得他本應該出現在了這裡,指揮若定,制定勝局。
“顧先生,這些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巡防營的肖總兵終於忍不住開口道,膽顫心驚地戰了半宿,如今敵人卻又不明不白地倒下了,此事處處都似透露著一股詭異。
“這些人早已被蠱毒侵蝕了意志,無法存活了,你們給他們一個了結。火葬之後就地掩埋,土坑必須深二十尺,坑面上填滿厚土,每填一尺厚土便撒上一層石灰,埋完後派人看守著,不許百姓接近,免得流毒禍害了更多的無辜之人。”顧析肅然說完,語音又轉柔和,“你們也必須蒙了面,以布纏手,儘量不接觸這些屍首,處理完後將身上裡裡外外的衣服全部燒掉。若有傷口流血者立刻派人去護城河運水挖深坑清洗,城門處我已留下了藥粉內服外用,血水上也必須撒上石灰再掩埋,不能有絲毫的大意懶怠。”
“是!”肖總兵不由自主地服從應道,他自己也感到震驚,不知為何在這個人的面前總有一種屈居膝下的自然而然。縱然是手提重兵的人,也不敢與他的目光相對,與那一雙眼睛不經意間的相觸,其中浩瀚如星海的包羅永珍有讓人吸引折服的力量。
顧析語速如珠地囑咐完,低應了一聲:“好。”清音嫋嫋如雲煙,人影亦已如飛鴻般遠去,飛向了城牆,飛向了天空,沒入了黑暗之中。
“仙人蹤跡,也不過如斯了。” 肖總兵望天感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