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陣營的混戰之中,九天騎將那一隊的精兵圍困在了陣中,精兵屢屢地突破重圍,又被新的九天騎補上了缺口,阻擋了他們的去路。
雲言徵觀察了片刻,已看出那一些精兵無論如何地搶攻斬殺,他們始終都在誓死保衛著其中的一人,已宛然皇帝的禁衛暗哨。她的目光穿透過了重圍,久久地凝視向那一個人,幾番的照面,都不似是二皇兄那清朗斐然的面容。此人身形又是極其的高大魁梧,不像是她印象中的那個斯文纖修的二皇兄,但因二皇兄與她分別已經年久,相隔了兩地又不常相見,是以這些年來有了些什麼的變化,她也不可得知,是以也無法確定他此刻是否已易容在了其中。
無論如何,此人如此草菅人命,危害蔚國,終是不道義。二皇兄的身世她早已有所耳聞,父皇當年為了謀奪皇位設計娶得蔚國相鄰沙漠王族荊商的楚梨公主為正妃,獲得了助力,卻在登位之後罔顧了當年的誓約,吞併了荊商。老荊王病死,其餘皇族亦風流雲散,死的死,逃的逃,而楚梨公主亦未如約登上了後宮鳳位,只封了淑妃。她產下一子後血崩而亡,小皇子封為靜王,五歲之後便獲得了封地薊州,並有無懿旨不得入京的皇命。細細地思來,母后也曾經私底下與身邊的嬤嬤說過,這楚梨公主姿容絕豔、天下無雙,琴棋雙絕,就是太過紅顏薄命了些。她曾經無意中翻看了父皇御書房裡放置在青瓷缸中的畫卷,其上的佳人如花綺貌,風姿卓然,後來入宮的麗妃竟是有幾分與她的眉目相似,風姿相近。
那一隊的精兵戰力強悍,再加上了當中那人似乎熟諳兵法陣型,屢屢指點著攻破了九天騎的圍困。
如今雙方戰局已不是在比拼兵力,而是在比拼將帥的對戰謀略之道。
幾番交手之後,激起了雲言徵好勝之心,也許她傳令更多的九天騎前來圍困,便能歇他人之兵。但此人兵法謀策不在她之下,以如此少數強兵戰她的九天騎,竟然能戰個旗鼓相當,而且讓她愈發無法以多壓少的是,那人此刻一路挾持著五皇弟雲言琦,一路又只傷人不殺人所展現出來的才能,如果以多欺少她便落了下乘,並又能讓她投鼠忌器了。
身邊微風忽拂,馬蹄嘚嘚停歇,一個人的氣息隨之而至,一股熟悉之感泛上了心頭。雲言徵偏頭側目,鳳眸微挑,那白衣的身影如期般的映入了眼簾,隨後便是那人若有深意的笑,烏黑的雙眸卻又極為清亮,深深地印照出了此刻自己驚愕的神情。
“雲帥,若論此刻的心思而言,你已敗了。”他極為輕緩,又極為清晰的聲音掠過了她的耳邊。
她不問,只凝視住他,美麗的眼中升起了一絲的疑問。
他笑了笑,恍如春風的溫柔,微微偏頭附近她的耳廓,輕聲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知己不知彼,勝負各半;不知己不知彼,百戰百輸。無論是你的陣法還是你的心思,此人都瞭解的一清二楚。”
雲言徵心中如落驚雷,待要不信,卻看見他篤定如磐石的眼神。暗中尋思,此人以五皇弟為盾,在此只傷人不殺人就是為了軟化她強行壓制的心思;又在此展現出了精妙的兵法相鬥就是為了讓她激起好強之心不想勝之不武?此番種種拿捏,微妙到巔毫,她的心思竟然已被他人掌控在手中而不自知,一直都隨之他人的謀略而動。
“此人的心機極重,謀定而後動,層層佈局,對京師各人也瞭若指掌。如今已顯敗績亦能從容對敵,如此的人物斷不會讓自己處於絕地,必有後招。”顧析的聲音輕輕地穿過風中,雙眼裡層雲翻卷,目光穿透過了戰群眾人直視向核心中的那個人,似乎已穿過了他的頭顱,看穿了他的思想。
雲言徵猛然地有了一絲的寒意,不僅是因為那個人詭秘的心思,更是為了身邊的這位少年的才能。
西方忽地一陣炸響,升起了一朵訊號雲,瞬息之間化作了璀璨的紅雨在空中漫漫灑落下來。
“可以圍剿了。”他輕嘆了一聲道,眸光幽深凝睇。唇角卻是微微的含笑,月下白衣如流風迴雪般映襯得他格外的仙逸清雋,左手輕握韁繩似放馬平原遊歷;右手有一下無一下地捋順馬鬃,眼中看的似不是這滿布殺戮的戰場,而是月下美景。清冷至極的神情,優雅淡然的動作,無一不都在訴說著他的胸有成竹、勝券在握。
“顧兄斬斷了他的後援?豈不是也斷了翊王的活路?”雲言徵靈光一閃,心中既是焦急憤懣,又是對自己的後知後覺後悔慚愧,自己手中掌握著暗哨,竟然查不出那個人埋伏在城外的援兵。而這一個少年卻能處處料之必中,搶人先機,可他何必讓人放訊號雲,如此一來不等於成了五皇弟的催命符?她的心中此刻恨怪此人狠絕太過,竟是如此的不管不顧。
雲言徵一時間心思複雜到了至極,眸色深重地剜了他一眼,即刻回顧戰況之中,心中的謀略幾番地滾動,要如何才能從對方的手中救出了五皇弟,挽救於這一場危急錯亂的情勢?
顧析察覺到了她如有實質的冰冷目光刮過自己,不由微微的皺眉,待接觸到她那神情極為紛沓的眼眸時略為一怔,感覺到那目光若是一把匕首,她此刻已經狠狠地削破了他的肌膚。
幾番說話之間,戰中的情勢劇變,訊號降落之後,那一隊的精兵開始變得兇狠了起來,不再如之前的顧忌,開始大開殺戒,拼死突圍。
雲言徵思緒略定,不再猶豫。當即舉手傳令九天騎的騎兵即刻全力合圍,又悄然地傳令讓強攻中隱掩留出一絲可乘之機。那一隊精兵果然宛如利劍般的突破了重圍,紛紛地強攻上前來搶奪了馬匹躍上。雲言徵一直縱觀全域性,已然望見一直受人挾持的五皇弟被人帶上了馬背,她執弓拔箭,兩箭齊發,一箭取挾持之人的首腦;一箭取他們座下之馬的前肢。
頃刻之間,在這一片的動盪之中竟能絲毫不差,手眼箭三者如無形的線,攢定兩點。那挾持之人聽到風聲已然來不及阻擋,箭穿人倒摔下了馬來;那駿馬前腿一折而跪下,翊王就勢翻下了馬來,立刻就有九天騎的騎兵包抄了過來,將其負上了馬背,往回飛馳而來。
雲言徵一揚韁繩,雪衣白馬隨即迎了上去,領兵剿戩那一眾叛亂之人。
黑夜中,前方亦有暗箭破風而來,雲言徵耳目過人,微微側首,只見那一支箭勁道凜然、來勢洶洶,必定是箭射高手所發。看似指向她但差之分毫,謬之千里,目標實則取的是此刻離她甚遠的顧析。此時她明知此箭危及他人,出手攔截於她來說是應盡之義,若再要抽箭卻已然來不及了,只覺得袖囊中滑過了一物,不及多作細想,當即隨手就將其朝那一支暗箭運力擲了出去。
“鐺”地一聲脆響,兩物皆帶著極其強勁的力道在空中激烈地碰撞,炸出了一片齏粉隨風飛揚四散。一物化作零星的碎屑,白瑩瑩的如雪末般飄然落於地上,那支一暗箭也隨之傾倒墜落,斜插入了塵土中還兀自搖晃不已,發出了好一陣低沉鋒銳的嗡鳴聲。
雲言徵方才憶起那物什是顧析所贈與她的陶壎,此刻卻是破碎了一地。她眼中閃過了一絲懊悔,但隨即很快地又化作了一絲欣慰的笑意。
似乎此物能替他擋住了這一箭,還比留在她的身邊更為重要。
她妍麗的笑顏隨之即逝,一個猝不及防的身影朝她撲殺了過來。卻是方才被她所救,此刻正與她的馬匹擦肩相錯的雲言琦,他猛然地從馬背上躍了上來,朝她的靈臺拍出了一掌。雲言徵倉促之間,本能地伸手接了一掌,她還未曾想明白,卻已覺得身如飄絮般輕若無力。縱然是下意識地攥緊了韁繩,身體竟還是不由自主地朝馬背外狠狠地摔了出去。
白袍在天昏地暗中一陣翻天覆地的翻轉,她手中抓緊的韁繩卻仿若自主地從掌中滑脫了開來,身體尤自不聽使喚地朝外面地上飛跌落去。
白馬望住了主人,低聲嘶鳴,宛如有靈性般地四肢屈坐而下,卻是始終無法接住了摔落的雲言徵。
她摔落的地方也不曾堅硬如石,卻是穩固而又清冷,耳邊更是聽到了那強健有力的心跳聲。微微的眯眼,卻映照出了他肅然的容色,不再帶笑的神情,就連這天地間都仿若顯得冰冷凝滯了好幾分,宛如那高不可及的天邊雲月般不能侵犯。
顧析的衣袖卻如浮雲般輕撫上她的臉頰,那麼的柔軟,那麼的溫柔。此刻這胸懷裡的世界清寧靜謐得使人感到莫名的心安踏實。雲言徵在落入了他的懷中那一刻起腦海中便現出了片刻的空白,僅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跳得比激戰時的鼓點更加的迅捷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