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色此刻反而平靜得看不出了些微的波瀾,而心中翻滾的波濤卻是出乎意料的洶湧。
日光漸漸地偏移了,她明明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告別了雲言瑾,一路行出了珩王府,但是身旁的人在向她請安的聲音卻是為何那麼的模糊而遙遠?
雲言徵牽了白馬並沒有走向長公主府,而似漫無目的曲曲折折地走近了皇宮的方向。但這一件事情,陛下要隱瞞著所有的人,其中自然包括了她和雲言瑾,她是在派去監視顧析的暗哨手中接到的諜報。但當她趕至珩王府的時候,雲言瑾已在水閣中乘涼,看他那面上悠然的神情,自然他也猜到了顧析的去向。
站在長街上,春風微拂,下起了絲絲小雨,兩旁的柳絮紛紛漫墜,落了旁人滿頭滿身。
她最終選擇了一家座落在從皇宮到珩王府必經之路的路口的酒家坐下。面前桌上擺的卻不是酒,而是一壺鳥嘴清茶。湯香嫋嫋,她看似隨意地嘬飲這茗汁,目光卻一直掠過街上那些形形*的行人和馬車。
經雨水清洗過的柳絲,翠色泌人,映襯著護城河邊那一襲白色的身影愈發地飄逸出塵。他慵懶地半倚石攬膝而坐,仰首望向了前方那峰巒起伏的遠山,雨水洗刷過身上恍若流雲翩翩飛舞的衣衫,此人渾若未覺,只在此靜靜地相侯,等待著來人。
一壺新茶上來,杯底藏了一折紙條。
“城外,護城河邊。”
纖手收起紙張,於掌內用內力催化成齏粉散於空中,無人知曉。
雲言徵眸色深凝,氣定神閒,卻不知道此人是如何知道她在此間酒肆?如此神秘的邀約又是為了何故?其中是否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抑或是他一貫喜歡如此故弄玄虛的習慣使然?
她卻反其道而行之,躍上白馬,素衣銀鈴旗幟鮮明的前往。
在城門處亮出“鳳舞長公主”的令牌後通行無阻,一路沿了河岸踏馬尋來。那人此刻正坐在河邊的一塊突起的青石上,淺淺帶笑的容顏半掩在青翠柳色當中,安然的目光遙遙相迎。
有人說從遠處趕來的身影多半狼狽,不宜供人欣賞。但云言徵一人一馬的身姿,卻似踏著最優美的舞蹈極其優雅的緩緩行來,她的眼神、動作都似帶著絕美的韻律般使人賞心悅目。
她驅馬停於他的身畔,居高臨下地凝望住他的眼眸,笑意盈盈地道:“顧兄傳紙相邀,不知是為了何故?”
受人俯視凝望,他也無絲毫的閃躲避讓,含笑回視於她,清遠淡雅至極地道:“鳳舞長公主身份尊貴,本已是高不可攀,何須再作出如此的姿態?”
雲言徵微微一笑,本就料到他不會不知她的身份。此刻被他說破便一點也不感驚訝。只是對於他的這些時日的作態有些不悅,雙腳一踢馬身揚起了灰塵,輕笑道:“既然本公主身份矜貴,就是盛勢凌人一些又有何妨?”
顧析揮走灰塵,轉臉作勢輕咳了兩聲,慢悠悠地道:“昔日才貌雙絕,名動天下的雲四公主,竟會如此仗勢欺人,當真是聞名不如見面了。”
雲言徵收緊韁繩停住了躁動的白馬,見他不曾躲避倒是微微一怔。心中的怒意稍稍消卻,歉疚未曾起,已聽他口出諷刺,不由清聲長笑道:“讓顧兄你失望了,本宮深感歉疚呢!”
顧析笑意如舊,雨絲綠柳間容色如雪,雙目卻瑩亮如晶,宛如星空夜海,寧靜、幽邃、浩瀚,一向完美清冷的神情中綻放出了一絲明灩的微笑。此時此刻的他似將嚴實的冰雪偽裝融化了半分,洩露出了一種足以傾倒眾生的顏色來。
她幾乎剎那間停頓住了呼吸,片刻後收斂了心神,仍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上火燎火燙。她心虛地別過了臉去轉看向它處,卻覺得被這樣一雙玲瓏剔透的眼眸盯住看,還是忍不住會覺得渾身不自在,不僅是心虛耳熱,還會心跳亂了好幾拍。
“這個給你,雲舍之。”他忽地從袖中取出一物,在掌中拋了一拋,隨意地朝她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