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燈火如星蕭疏,地處僻靜,人聲沉寂。
雲言徵戴著人皮面具,面白無鬚,青衫倜儻,坐在景白安排好的客棧廂房裡。一面手裡端著玉爪輕啜慢飲,一面唇角泛起淺笑。
晏容折的手段竟也如此神通廣大,不知他自稱是帝師後人的話是否可信?而困她於豫皇宮中,心懷不軌、圖謀天下的人究竟是誰呢?晏容折的人說這人是神秘莫測的顧析,而顧析又說晏容折是他的死敵,最會口蜜腹劍、迷惑人心,讓她遇見時必要萬分小心?
這兩人的話,孰真孰假?
她伸手指敲了敲樸實無華的桌面,那兩個人卻恰恰與這桌面相反,不僅風神俊秀、姿容絕世,更是神秘詭異、高深莫測得很。
晏容折如此一行,目的何在?
而另一個蓮華姿容的公子,如今又身在何處呢?
更不知那連日奔波的方公子,此刻可已到墨羽城了沒有?
雲言徵臉上的笑意輕斂,不時門外就響起了兩輕兩重的敲門聲。她一蹙眉,站起身來,前去開啟房門。
景白站在門外,低聲道:“一切已安排妥當,白姑娘請隨我來。”
雲言徵頷首,趨步跟隨而去,出了客棧,換乘了藍布馬車。鞭子輕揮,拉車的老馬噴了一個響啼,長嘶一聲,車伕趕著馬車,慢慢地駛出了街巷,朝西前行。
雲言徵對墨羽城不甚熟悉,但她知道豫國的城內佈局大致皆是東西劃分,東面居住的非富即貴,而西面設有鬧市,鬧市之後的各種縱橫交錯的街巷裡住的大多是平民百姓。
當然,也可能有一些想要大隱於市的高人異士。
馬車過了西市一直往前去,景白和雲言徵早已下車,走進了其中的一條窄巷之中。巷子裡隱去了外面的燈光,漆黑而幽深。兩旁的人家早已緊閉門戶,只剩偶爾響起的犬吠之聲入耳。
兩人腳步輕悄地走入窄巷深處,停在一座被老梨樹掩映了瓦簷的屋前,景白朝她點了點頭,抬手輕敲那扇殘舊的木門。
“篤篤篤……篤篤篤……”地敲了許久,才從屋內傳來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木門“吱呀”一聲被人由裡開啟,露出一個藍衣粗布,長相清爽的青年來,他朝著景白露齒一笑,溫言道:“你們來了,先生正在屋裡喝茶,請隨我來吧!”
景白微笑還禮道:“有勞木兄了。”
木兄請他們進來後,又重新閂上了破木門。他長髮披散,腳上的一雙木屐踩得噠噠作響,一身寬大的藍衣隨著行走飄蕩鼓舞,頗有隱士之風。
這門後竟還有一座小院,一棵老梨樹,幾株桃花;一張石桌,幾把竹椅,意趣甚是悠閒天然。桃花後是三廂屋子,只有中間的一廂門開著,屋子裡亮著燈火。窗影上,一個老頭正在悠悠然地沏茶。
但當他們正要步入屋內時,雲言徵忽然覺得不對勁。他們在院子裡從在窗影上看到沏茶到他們即將走入門內這段路里,她發覺水聲不曾中斷。但以她的經驗估算,這茶盞應該早已斟滿了,那水聲已是溢位了杯沿的撞擊聲。
剛踏入屋內,其餘兩人也已發覺那坐在軟塌上的秘谷先生的異樣來了。他滿臉的愕然,但眼睛裡已無光澤神采,只是定定地望住几上的一隻茶杯。而他手上的茶壺微傾,茶水也即將流盡,只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著最後的水滴。
而他面前的竹几上那隻離他最近的茶杯裡,早於盛滿了茶,甚至淌了出來,涎溼了竹几的一角,順勢正流下來暈濡了秘谷先生所坐的軟墊和他粗布麻衣的衣角。
“先生……”木兄驚叫一聲,急奔過去。
雲言徵與景白更是面面相覷,也是一同走上前去。
木兄顫抖著手指伸到秘谷先生鼻子下方,過了片刻,愕然驚恐地回過頭來,顫聲道:“先生……沒了氣息。”他聲音方落,秘谷先生手上的茶壺“砰”地一聲,掉落磕在竹几上,撒開了茶蓋子。
秘谷先生的身體隨之緩緩倒下,躺在了軟榻上,仍然睜著雙眼,臉上神色已木然。木兄落下淚來,登時大叫一聲:“先生……”撲在軟塌旁放聲哭起來,嘶啞著聲音責問道:“究竟……是誰殺了先生?”
事情發生得猝不及防,雲言徵站在原地不動。目光卻環回四顧,一一掠過屋內的陳設,一直望向秘谷先生身後那扇窗,窗外有棵茂密的枇杷樹。此刻,枝葉正隨著夏夜的清風徐徐搖動,發出沙沙的輕響。
景白顯然也留意到此等情景,他上前一步,伸手微移了秘谷先生的頭,露出他的後頸。果然在那裡發現了一點絳紫的血點,是銀針造成的傷口,顯然針上淬了見血封喉的猛烈毒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