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急。”他微一翹唇,目光落在她的頭髮上,逡巡一圈後,問道:“你的手不方便?”
龍眷心中一凜,神色不變,輕哼了一聲,應道:“嗯。”
風靖寧當即關切道:“可要找人瞧瞧?”
她搖了搖頭,挑眉說道:“沒什麼,只是我心情不好。若是你覺得礙眼,可以不看,你命人將早膳端到我房中來吧?”
“我倒是無妨。”風靖寧眼眸淡靜帶笑,悠然地道:“反正我最狼狽的時候,你也瞧過了,我也不介意瞧瞧你狼狽的樣子。若是你不介意自己這樣子被人瞧了,我們就前面去用膳?若是你介意,我可以讓人過來給你重新打理一番?”
龍眷剛想一擺手拒絕,心念瞬轉,抬眸看了他一眼後,低語道:“好罷。”她實在是忍受不了自己頭髮散亂、儀容不整的樣子,身為女帝,從小到大出現在人前皆是容光煥發、風儀萬千的。自然她知道收藏起自己的心思,表現得不能如此介懷,而是要讓眼前的這個男子覺得她是為了他才決定重新修整一番的。
宮中的虛偽藏匿,她自小耳濡目染,此刻的一番虛與委蛇,做起來也是自然而然,沒有半分的破綻。
眼神、動作、心思,皆表現得一一恰如其分、半絲不差。
風靖寧此刻的眼中泛起了瑩亮的笑意,映著那絲絲縷縷的陽光,默默地透出了溫暖之意。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
深山野林中,火光微弱。
方卷坐在烤兔旁,用一柄銀刀將烤肉一片一片地切下來,放進了嘴裡輕嚼。雲言徵坐在另一旁,手裡舉著一隻直接從上面撕下來的兔腿,也正在大快朵頤。可惜,沒有酒。她心裡想。
目光卻望向漆黑夜幕中,那半輪將圓的月。
方卷一面吃著兔肉,一面在心中猜度。
他們這些天一直在深山野林裡攀山涉水,但眼前的這個女子似乎對這豫國的山脈甚是熟悉,還十分的謹慎,時刻指點著他讓他們不要在路上留下過多的痕跡。她每日搗鼓著藥草為自己治著身上的傷,白天趕路,夜晚打坐修復經脈,復原內勁。她有一股出乎他意料的強硬堅定的意志,而這具看似羸弱不堪的身體也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脆弱。
迄今為止,他只隱約知道她可能姓白,有一個人十分關心她的朋友叫風靖寧,似乎是個有權勢的少主。
風家,他也曾猜測過這個風靖寧,興許就是漠國的那個風家少主,風亦然。
能讓風家的少主如此關懷的人,那麼她的身份也該不怎麼簡單。
她大概不會告訴他實話。
但他不得不考究。
“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他不得不重新問起這句話。
“去找風靖寧。”意想不到的,她直接了當地告訴了他。
果然,是漠國的風亦然。他冷冷一笑,漆黑的眸子裡浮了一些冰稜:“他就是你那位能夠解除蠱毒的朋友。”
雲言徵嗤地一低笑,饒有興味地道:“你太看得起他了,他可不會這些旁門左道的惡毒東西。風靖寧,可是一位正人君子。”
如願地看見方卷的臉色變得冰冷。
在他的眸色泛起怒氣前,雲言徵又笑嘻嘻地說道:“不過我要找到風靖寧,才能找到我的那一位能解去蠱毒的朋友。”她朝他扯唇一笑,“老實告訴你了,我如今也不知道他身在何處?他經常神出鬼沒,狡兔三窟,只有找到風靖寧,託付於他強大的暗衛,興許才能知道那個人的去處。”
方卷的眸色更是沉了沉,臉色也是更冷了些,狠狠地瞪著她。
“我之前不是不想告訴你,是告訴你也無濟於事,只會為你為我徒惹煩惱。”雲言徵的眸光亮了一亮,那裡似乎隱了星光,聲音淡淡說來,帶著明智:“如今你既然已猜到風靖寧與我交好,我也就不必隱瞞了。如此,對我們日後的協助與趕路,皆是有利無害。”
她此番坦言相告,自是提醒他,他們此刻仍是別人眼中要誘捕的獵物,不要互相使絆子耽誤了腳程。
而她的性命,此刻已與他的慼慼相關。
至於風靖寧,他雖不曾見過,但對於他作為漠國風家下一代的家主人選,龍眷自然不會放過對他為人處世的考量。在皇帝身邊的臣子以及他們的子女妻僕,哪些可以賣主求榮,哪些是不可動搖,國與國之間的這種監測與考量,從古至今皆不可避免,更何況龍眷野心在外?在她身邊日久,他自然也多有留心。
風靖寧處世蕭疏無拘,為人甚是光風霽月。
希望此話並非誤傳,實則乃一名兩面三刀的偽君子。
方卷在心中冷笑,宮中那些人面獸心的偽裝,他已瞧得太多。更何況,他身份特殊,處境特殊,久而久之,早已難以相信人心與光明瞭。
雲言徵知他的身世,懂他的心境,也就不再與他繼續談論下去。將烤兔腿三五下吃掉嚥下,從解開的包裹裡拿出一個果子解渴,便起身走到遠處的一棵大樹下,盤膝而坐,運起功來。
這內勁能早一日恢復,便有早一日的好處。
兩人這些天來已成了默契,雲言徵運功療傷時,方卷看護守衛;反之,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