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時光在花枝上無聲無息地流逝,清涼的晨風緩緩地吹開了含苞待放的花蕾。
屋內的時光卻似靜止在了這一刻,她依然是那樣的動作,目光依然是那樣的停留在那個少年的身上。
直到他的眼皮底下微微的一動,睜開了眼睛。側首望向她時,衣衫如雪的少年微笑了起來。可他看向她的眼神那麼清曠,那麼高潔,將她滿腦子的綺思緋想都瞬間地盪滌了一空,宛如被仙人洗滌過了紅塵俗念,使得人心裡一片的清靈空明。彷彿只要他願意,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將別人的心思掌控在自己的情緒與股掌之間。
雲言徵心有不甘地翻身端正坐了起來,正要找回一點自己身為三軍統帥和一國長公主的威儀和矜貴時,顧析已微微傾身而起,長臂將她輕而易舉地禁錮在其中,在眼皮上淺淺一吻,床榻上的人便立刻軟潰了。
兩人一併漱洗,用完早膳後。
在一間深廣寬闊的書房裡,小巧玲瓏的翠碧玉壺中煙氣嫋嫋騰昇,如水地散發出微涼的氣息來。屋內兩壁一排排的書架相對而來,皆是高置於頂,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書籍。一面是入口的門,另一面是臨窗,書架間縱橫交錯,就像是一座錯綜複雜的小迷宮。
黃梨木雕花的窗外,鳳尾森森吟風弄影,青葉重重層碧疊嶂,杏花點綴在其間隱掩扶搖,清新與迷惑的香氣混作一體,使人迷醉。
雲言徵仰臥在靠窗的躺椅上,鳳眸微眯。顧析正襟危坐在她的身畔,手指上捏了一根細小的銀針在她臉上將早已結痂成疤的傷痕上正一點一點的重新刺破。
“我如今是在何處?”她輕聲地感慨,真有點不知今夕是何年、身在何處的感嘆。
“清風苑。”顧析神情專注地下針,隨口回答她。
“‘清風苑’的主人是你?”雲言徵轉眸一想,眉間掠過了絲瞭然。
“可以這麼說,這裡的主人與我相熟。”顧析仍是淡淡地道。
雲言徵忽微揚了揚眉稍,疑惑道:“所以說這次相遇是你算計好的,從靖寧邀約我來‘清風苑’開始,我就已落入了你的甕中?”
“嗯,我是有意和你相遇,但風長雪的出現卻是出乎我所料。既然他參合了進來,我便順道利用了他一下,他這個人喜好風雅之事。”顧析看似絲毫並不迴避地全盤托出了自己謀劃的計算與心思。
雲言徵輕哼了一聲,“是你安排了竹笙的‘悠然’,又安排了這場茶花盛會,都是為了引他帶我走進你的圈套?”
他的手輕撫過她蹙起的眉尖,眼眸分神地看了雲言徵一眼,唇角笑意淺淺一點歉意也沒有,依然是用那樣淡然自若的語氣道:“如果我貿然地走出來告訴你,當年是假死逃匿,害得你後悔愧疚自責了那麼久,你肯定不能輕易地接受這樣的事。唯有漸次抽絲剝繭,徐緩圖之,一步步地讓你越來越思念於我,每當看到一件事物,一個身影都會讓你因思念而痛入心扉,想要逃避於自己。這時,我再重新出現在了你的面前,無論你有多麼疑惑,多麼傷心,多麼難過,皆會被這樣的夢境成真和失而復得的喜悅所淡忘和代替掉了。而掌控權依舊在我手中,可你是聰敏灑脫且心懷謀略之人,相信應該可以明白我當初逃遁的種種理由。再者,我若不死,你怎能放下戒心,好好地去審視一下自己心中真實的情感,若非讓你看清了心中的情意,又怎能讓你接受當年我‘慘死獄中’的真相?”
雲言徵只覺得渾身無力,張開眼眸,深深地望向眼前的這個少年。他騙了她傷心難過,痛徹心肺,亦曾讓她看清了自己的選擇傷害過了他,縱然有所籌謀與算計,但當年之事確實是她負他在先。
若連這一點都是他早已算計好的,她就無話可說了,也沒有力氣再去申辯什麼,更正什麼了。這是完全的掌握,絕對的強勢與實力,她無法對抗,只有潰敗在了其中,此計不僅讓她不能討伐他的心機,還讓她始終是愧對於他。如此伏線千里,讓人防不勝防,且是因勢利導、攻心為上。
這樣的坦誠自信,無畏無懼地告訴了她,是看準了她的性情不會怪他,怨他嗎?
“明明知道你總有一天會看穿破綻,又何必要煞費苦心繼續相欺相瞞?”顧析微微地笑了笑,手下依然穩固自如地下針將那些皮肉挑出了血痕來,他的笑容那麼的溫柔,手中的銀針卻是那麼的冷靜。是要有怎麼強悍的心智,才能將這樣的心思一分為二而用?
雲言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無奈的嘆道:“你是什麼時候想要以‘假死’騙過我們的?而那個死去的人他又是誰?”
顧析的眼眸微微一眯,淺笑道:“在隨你返回京都前,我已在邊關各城的牢獄裡尋定了一個面容輪廓身形相似的死囚,漸次改變了他的容顏做好了準備。若皇帝不發難,我們皆可相安無事;若他不容於你我,那麼我就要借勢讓雲言瑾有向他發難的機會了。”他此言自然是半真半假,至於那心中所籌謀的事又何止是如此的短暫急促?不過此時此刻,他並不想讓雲言徵知曉事情的全域性。他緩緩地道來,細思之下必然有其破綻,但云言徵一時也無從考究。
他抿起唇角,宛然輕笑,顯得那樣的悠然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