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然,慕重,慕帆皆是守信重諾之人。”他的話點到即止,不願在這些事上再多說一句,另起話由道:“如今五皇子對徵言戒心已除,徵言可否留在龍都暫時住下?你看,也將近年關了,不如留下與我們一起守歲,你可曾見識過我們漠國龍都過年的節慶沒有?”
白徵言望住他誠心的挽留,心中亦不是不為所動。她此刻確實也沒有什麼地方非去不可,此次意外救了慕重,竟也意外解除了秋明睿對她的戒心,不如留下來與他們一起守歲?
看向他清澈淡遠的眸光,她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笑嘻嘻道:“你看,我的手腕傷上加傷了,想騎馬都不方便,若再遇一次險,可保不齊……”
臉上一暖,一隻手橫過幾面輕按住了她胡謅的嘴,眼前那少年神色鄭重地道:“徵言,不要胡說!我可不要你以後再受傷了……”
她微微怔忡地看住他,一時說不出話來,許久沒有人這般的關懷她的生死存亡。心中有一絲微地觸動,竟然忘了他的手還按在自己的臉上。唇瓣與手指肌膚相觸的地方似乎在生溫,映著窗外蒼竹清氣盈然的書軒裡也漸漸地生出了一抹旖旎來。
兩人許久不說話,直到風靖寧覺得指下有氣息撥出,暖氣在手指間迴盪,才心下一驚,鬆了手,聽清她說的話:“靖寧,還想這樣捂住我多久?”
風靖寧收回了手指,淡淡地一笑,卻顯得宛如秋夜的月白風清,雙眸中黑玉爍爍,恍如星辰燦亮。
離龍都極近的鳴鳳城裡,一座極隱秘的庭院中,景物寂寂。
廂房的榻上躺著個一襲白衣如雲的少年,他微闔了眼,身上蓋住厚厚的棉被。右手從裡伸出榻上,五指虛張著,另有一個儒雅俊秀的少年坐在塌畔為他清理手指上的傷口。那些傷口極為細小而又深入骨肉,血跡、石屑、荊棘和雜草混在傷口模糊的血肉裡面,極難清理,每一次地清洗和挑剔都會給傷者帶來了入骨入髓的疼痛。
榻上的少年臉色慘白得似易碎的琉璃,似瞬間飛散的雪霧,眉宇間盡是憔悴和疲憊,他正一臉平靜地看著手上十指連心的錐心之痛,任由他人清理。
“公子,你何必親自去一趟,昨夜是十五瀝血之期,如此傷筋動骨,憂心奔波,已累及了五臟六腑。”為他醫治的少年忍不住地沉聲責怪道。
“我去了尚且如此,若是不去?……幸之去了,不然後悔一輩子?”榻上的人輕煙般呵氣成霧,聲音宛如遊絲,語氣卻十分的堅定。他抬眸去望向床尾處掛住的絳紫色軟鞭,唇邊現了一朵淡薄如雪花般的微笑。想起昨夜聞聲趕至懸崖邊,雖來得及抓住了她的軟鞭尾稍,卻因強忍著體內血氣翻滾,又被三大高手圍攻而不能將她勉力拉起來,那一刻的憤恨之心可想而知。而後,右手中死死抓住的軟鞭另一端卻驀然地一輕,失去了那個人的重量。那一刻,他的心也瞬間隨之出竅為之空蕩了,就似被人當胸挖去了一個透明窟窿,無盡的寒冽冷風呼呼地叫囂而過,渾身的每一絲感覺都似因此而麻木掉了。
縱然是讓竹林裡的所有人都為她陪葬了那又如何?那也抵不過他失去了她的錐心刺痛,他還來不及出聲說話,對方又強攻上來,他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地以一敵三,又是如何地血氣洶湧而出,昨天夜裡的那一刻就似一場驚夢,他從來未曾經歷過的一場噩夢。
幸好他沒有放棄,一直沿石壁攀附著藤蔓找了下來,終於還是在石壁上的一棵松樹上找到了她孤身而坐的影子。這是冥冥中註定的事,也是他不死心的事,那麼寬闊的峭壁,那麼多的突石松樹,他偏偏就找到了她的所在。
“你救了她,傷了自己,她此刻在他處與別人卿卿我我,你又能怎麼辦?”榻前的少年不怕死地反唇相譏。
榻上的少年一頭烏黑的髮絲散在白色的軟枕上,臉上柔和的一笑,也不怪罪他,只是輕輕地說道:“不管她有多少顆紅鸞星動,動有一顆,滅一顆,滅到最後只能留下一顆,那一顆就是我。”
“公子,我是怕你這樣遠水救不了近火。”終於理清了他手上的每一處傷口,一邊為他上藥,一邊擦了擦額頭涔涔的汗水,這少年咬牙切齒地道。
“青詩,你不必為我著急。”榻上的秀美少年笑意悠悠,閒適至極地低語道:“況且,無論她變成怎麼樣,我都不會放棄的。”
“哐當”——
一陣脆響響徹了寂靜如死的廂房。暖氣融融的房中,地上一片杯盞瓷器碎片如雪花般零落四處。
地上跪著的青年噤若寒蟬,不敢發一言,縱然雙腿被落地的脆片割開了衣褲和皮肉,鮮血涔涔地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