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行蹤到哪兒了?”臺階上一襲白裘的人,聲音清清冷冷地傳來,相隔得很遠,卻像是響在了耳邊。
“漠國。”遠處迴廊角落裡的其中一個少年,當即站直了身體,恭敬地回道。
“龍都?”那人又輕聲問。
“不,他一直不進龍都,只在龍都附近的幾個城裡安排著一些事情。”灰袍的少年謹慎地回道:“他行蹤很隱秘,不斷的變換地方,有時候他會設法擺脫我們的跟蹤。”
“他自然有本事,切莫中了他的計策。”他淡淡地囑咐。
“屬下明白,自會小心的!”灰袍少年拱手應道。
“去準備一下,我們出發。”臺階上的人輕撫過手中的梅枝,唇角微微含笑,若有人在近處看見,就會覺得這笑容竟比遠處的冰雪還幽冷些。
“是公子,我這就去準備。”另一個藍袍少年在他說話伊始,就已待命在旁,此刻說道:“公子,蔚國豫國的據點幾乎已清理乾淨,漠國的據點還在逐步監察中,我們如今要趁著空隙去承國麼?”
臺階上的人凝望住地上的花瓣,久久不語,似是在思量,似是在算計,似是在衡量,靜靜地,他烏眸幽寂無底,臉容雋秀蒼白,映著近處的花色雪光宛如此刻的月夜般皎潔靜謐,一絲髮絲隨風飄起、垂落,輕輕地擦過他黑漆的眉睫,亂了他眼眸中隱藏的一絲微瀾波光。
他佔了一卦,又一卦。
皆是“命中劫煞”——
他心中此刻思量的,是該如何為她排解掉這次的劫難呢?
讓她離開蔚國的羈絆禁錮,讓她擁有如在雲海翱翔般的自由自在,究竟是對了,還是錯了?
冬日漸離,春日將至。
這日,風府的馬車篤篤朝龍都郊外的“輕雲寺”駛去,沿途積雪壓住松柏青翠鑲了潔白,隨了陣陣寒風吹過簌簌地落下地面,融成了新的雪堆積聚。四野茫茫,一條山路崎嶇,一路的風光雄奇,遠處的崇山峻嶺,叢林蜿蜒,宛如巨龍盤桓,而龍都就是這條俊龍纏繞中的一顆爍爍明珠。
而輕雲寺就是猛龍頭上的一隻犄角。不僅深受平民百姓的信奉,連皇族世家亦喜在此處行那祭拜祈福之事,點燃延壽長生燈火。
白徵言是慕名而來,在別院裡住著總會生悶,不如出來四處走走。風靖寧陪了她一道前來參禪禮佛,登山遊覽。兩人在山下棄了馬車,徒步登石階而上,沿路他四處指點,一一給她介紹這遠矚山的絕妙名勝。
遠處風煙飄渺,雲海奔騰,天光有如金絲洩露;近處碧淵幽邃,峰巒迭起,雪霧有如輕紗環繞。
一級一級拾階而上,白徵言心事虔誠。這一年來,她逢廟便進,逢佛即拜,不因深信天理昭昭,只為早已故去的那人求一份他世福緣。不問自身事,不求自身緣,只為那人能得一分來生安穩。
寒風寂寂,廟門*雄偉,由守門的僧人禮讓入內,一路引進大雄寶殿。殿外百年大樹遮蔽,碩大銅鼎香菸嫋嫋,滿目飛絮。殿內明燈閃耀,火光灼灼,堂上各佛各菩薩寶相*,肅目俯視著前來殿中祈求的冥冥眾生,觀百態,察百情。
似乎方才有人剛剛祈祭完,殿側有小和尚在掛長生香,而殿內的如來佛祖正案上正供著一塊蒙了紅布的長生牌位,那布巾被入殿的風吹得忽開忽掩,名貴的紫檀木的牌子上面描刻著金字,卻看不到上面的名頭。
主事和尚前來,向風靖寧和白徵言合什行禮,朝風靖寧道:“風檀越,主持大師此刻不得空,正在給貴人誦經超度。若你要找他,請先到檀房歇息相侯,或在寺中游覽片刻。”
風靖寧微笑頷首道:“無妨!我今日並非專程來找大師辯機解惑的,而是這位好友慕名而來,欲在寺裡添香祈福。”
主事和尚一襲灰白衣袍隨風飄然,合什向白徵言道:“如是,這位檀越請隨我來!”白徵言頷首,隨他而行,在殿內添香,禮佛祈福,點了長生香,祭了來世福緣,又捐元寶供了長生牌位在寺廟裡長年受佛經洗滌才作罷。
風靖寧自遠遠地在殿外等著,並不干涉她的私事。
白徵言供的牌位上也不刻顧析全名,只刻了一個析字。她相信心事誠則靈,不敢保證今日之事不被別人知曉,未免日後惹上麻煩,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倒連累了這牌位的安穩。
最後,又跪在大殿上,對著諸位佛祖菩薩誠心磕首默禱一遍,繾綣不已地看了那牌位許久,才眷戀不捨地起身離開。對著殿內諸位如來羅剎,眼前看到的似乎都是那人清冷幽邃的眼眸,她覺得自己中毒已深,無藥可解,對滿殿菩薩都是褻瀆,腳步不由得匆匆,落荒而逃般地出了大雄寶殿,心事悵然。
今生事猶不可知,何況來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