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陷剜心之痛時,忽然靈光閃現中,想起了那個人曾經問過她。
“若然我因此而死去,你會想念我麼?”
雲言徵的心中一陣陣的顫慄不已,那時她根本分不清這一句話,他問的是玩笑,還是真心?
可,如今一語成讖。
叫人如今想起了宛如跗骨之俎,痛入骨髓。
“不會忘卻故人昔日承我此諾,曾為三十餘萬將士慷慨高歌、毅然彈劍。若真有這一日,我必會使你不至於墳前寂寞。”
她低聲地,一字一句地艱難地重複著當時自己所曾說過的話。
當時自己是用怎樣的心情說出這樣的話,如今又是用怎樣的心情?
當時自己只怕也是半說笑半調侃他的吧?自己心底早已打算好,只要大戰一結束,就讓他離開蔚國,而所有的罪責將由自己去一肩承擔,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他獲罪受刑,更何言含冤身死,更何言墳前灑酒低歌祭奠?
皆是子虛烏有的事——
而如今,一切竟成為了真實,自己所說過的話卻變成了對一位摯友故交的承諾。昔日故人承一諾,為我慷慨高歌、毅然彈劍,如今只遺我在你冢前灑酒低聲相送。
依稀記起,他當時也曾是半認真半揶揄的道了一句:若然果真如此,長公主需記得每年,好歌、好酒、好琴來相祭於我。
被囚禁在鹿鳴山莊時,在西苑中,她曾經半試探,半問道於他:“本宮絕不喜歡戰爭所帶來的血腥與苦難。但比起京都的人心詭異,卻更喜歡那一望無際的曠野,雲闊天高,御馬乘風,自由自在。即便兩軍對戰時也多是鬥勇鬥智,暢快淋漓。不似如今一般猜來度去,縱然沒有流血,卻比刀光劍影更讓人防不勝防,疲憊不堪。”
“長公主不覺人生也是一種選擇,你可以選擇追尋伊人,意志堅定,百折不饒,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卻也可以選擇欣賞過美人美景,灑然離去,追逐更為自由廣闊的天地。所有的選擇,都只在人的一念之間,顧某認為,長公主是一個有能力並且有勇氣去選擇的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他當時眼眸溫軟回望於她,聲音柔婉笑道:“長公主如今最好的選擇……莫過於我們該及時用膳,不然菜餚都涼卻,嘗不到我特意烹調的最好的味道了。”
雲言徵閉上清澄的鳳眸,任由淚水無聲地連珠似的滑落臉頰。而後,靜寂的廳閣內低沉細膩地傳出來一首慢聲清唱,語調蒼涼的《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如今,卻是無處可尋,無法再覓。
此後,京都玥城幾度皇城風雲殺伐、血腥變幻,她都只是閉門不出,百事莫問,安分守己地坐她的軟禁牢獄。。
雲言瑾上門來看她,雲言徵只有一個要求:“請三哥幫我保住顧析的屍首,含冤大白之日,我要以長公主之尊,主帥之名,親自拜祭厚葬於他。”
雲言瑾毅然應諾。
終於冤案一切罪證都指向了二王爺的謀害,迫於朝廷、軍隊、民間的各種力量各種呼聲,帝王不得不下令徹查。一旦徹查,雲言瑾早已準備好的二王爺的罪證,一件件地得以證實,摧枯拉朽地倒了一大片的官員。
雲言徵不管朝中正在如何商議對付已然有意造反的靜王,如今帝王已撤去長公主府中的禁衛,不僅還回她的自由之身,且下旨表彰她的功勳,以示清白,以示皇恩浩蕩。只因,若然和薊州的靜王對抗,帝王心中的盤算是,只怕又要用到她的九天騎前去和薊州的兵馬互相殘殺,以保留他自己栽培的軍隊力量,所想的便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之計。
怎不知,他下旨之時,也正是雲言徵稱病不能率軍,將九天騎託付於雲言瑾之時。此刻,帝王又要犯難了。若讓雲言瑾領軍出征,大勝而歸,必是天大的功勞一件,屆時不僅需要封賞,至少也讓他在軍隊中建立起了威望。若然留他在京師,派自己的軍隊出征,那麼這一支九天騎由雲言瑾領著在京都對他虎視眈眈,也讓人坐立不安,睡不安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