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析自在一邊飲茶等候;雲言徵自在一邊大快朵頤,兩個人都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妥,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麼的無禮尷尬。他依然是初見時的優雅無塵,悠閒自若;她也依然是初見時的無拘無束,隨性而為。
飯飽七分後,雲言徵推開了碗箸,滿足的拍了拍手,笑道:“先生廚藝的精湛卓絕不下於先生的學識淵博,不過此一樣雲某是如何也學不來了。聽聞學習廚藝也是極需天賦的。”
顧析輕輕地放下了茶盞,似乎是不經意地瞟了她一眼,漫悠悠地道:“雲帥也不必去學……有時候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去學,而是為勢所逼。”
“譬如……下廚麼?”雲言徵眨了眨眼睛,目光中暗藏期待,唇角卻是泛了一抹指意不明的笑。
顧析“哧”聲輕笑,緩了緩搖頭道:“不是,區區廚藝能為雲帥所喜,當是顧某的榮幸才是。”
這人翻臉比翻書還快,方才她明明看見了他眼中的隱晦失神,轉瞬間卻又如風過水麵了無痕跡,與她言笑晏晏。
不過,他所說的為勢所逼是什麼?
他所說的境況,她倒是心有所感。從一個任人宰割的後宮女子,到如今擁有自由權利的尊貴長公主,她又是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一一擊破了多少次的為勢所逼。
她不說話,他也不說話。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沉默是金。彼此眼中的卻不是絲絲情意,而是互相的猜度與博弈。
只因彼此的心中皆是明瞭彼此的意有所圖。
顧析自然明瞭她來此,其一不過是故意讓大家認為她並沒有冷落這位皇帝親自指派跟隨而來的軍師。雖談論作戰軍事的時候,軍師大人不到場,但主帥卻是會親自到他的帳中商討請教。這樣在不知情的人眼中,他軍師大人是多麼的高傲不群,不與軍士為伍清高自詡的人物,而她這位主帥卻毫無介懷,屢顧茅廬,對這軍師大人是親切尊敬得很,彼此形象好壞立判,她在軍中的信譽絲毫不曾動搖而讓所有的人自然而然地將他孤立在了一隅之地。
其二,自然是不讓敵方的探子產生了任何的猜疑,知曉了他們的不合與防備,以給予對方乘隙而進的機會。
她順從皇帝的旨意讓他遠離了蔚國的京師重地,又在此地讓所有的人將他圈禁看守在軍中,一舉兩得。
雲言徵自然也知道這一路自己的作為是無法瞞得過他的眼睛,所以索性不曾刻意迴避。她是擺明了兵馬告訴他,對他不信任,請他不要插足參與軍情戰事這一塊。
請他自行取樂,這一路是遊山玩水也罷;是翻書對弈也罷。她若有心情又得空閒,也不妨陪他消遣一二。他也是十分的配合,對於如此的困境,不僅從無一分的試圖掙脫,也從無一分的試圖破解。看起來倒是既來之,則安之的悠然自在,如此的無所作為,竟似和他在京都時的鋒芒畢露兩廂違和。
謀定而後動?靜若處子,動若脫兔?
她也只得靜觀其變,以不變應萬變了。
彼此對視的眼眸中,雲言徵當先升起了一絲淡淡的笑意,柔聲地道:“先生日前曾說過的地理河志還沒有說完,不若今日我們再來談一談,不知意下如何?”
顧析目光幽幽,裡面的笑意讓人玩味無窮,慢條斯理地道:“又有何不可?今日雲帥既然來了興致,我們是要接住往下說去,還是要換一個地方重新談起?”
雲言徵傾身輕倚了案幾,懶洋洋地以指尖輕點桌面,道:“既然開戰在即,先生今日便與我說說這豫國的地理圖志可好?”
顧析漫不經心地點頭,“就從即將奔赴的軒朗山說起,如何?”
雲言徵欣然地一笑,顏色明麗,由衷地讚歎道:“先生聞絃歌而知雅意,著實是讓人敬服呀!”
蔚軍營帳外,各處站崗森然有度。
營帳內,兩人分案席地而坐。面前的杯盞盤碟皆是山巒草木,之間的空隙便是河流經緯縱橫。此二人皆無需圖紙,一人指出此處是何處,另一人的腦中便自然而然翻出了當地的圖樣來一一對照起他人所說的事物。若一人指往何處提出疑問相詢,另一人也同樣可以在腦海中展現了出山川河流的動向趨勢,以及各處的地質物種,險地危境。
問者細緻入微,虛心討教;答者知無不言,務實詳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