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睿容神態自若坐在右手方的案後,手握骨瓷清湯細品,望向門外聯袂而來的兩人微微而笑。
燈籠幽幽的火光中,首先映入眼簾的並不是衣冠華貴、輪廓分明的雲言瑾,而是那個舉止悠然的白衣少年。
他讓人印象難泯是眉宇間超逸清冷的神情,然後是雋秀如遠山煙雨的容顏,遠看只覺得他白衣籠煙如皎月輕雲,身姿頎長似弱不勝風。然而細看,體量竟比雲言瑾更高,文雅秀致的感覺似只在於他眉目輪廓極致的仙逸。
不管堂中的人目光如何灼灼地注視,他始終怡然淡雅地步入了廳閣,將手中的燈籠交遞給了身畔的侍從,才目光一轉,沉靜地落在了坐於宴廳當中的人身上。
楚睿容本在來回打量站在門前的兩人,恰恰好對上了那個少年對他凝視的眼眸,如觸冰雪,臉上不禁閃過了絲尷尬。他報以一笑,隨後站起了身來,朝雲言瑾雙手施禮道:“見過珩王殿下。”
雲言瑾擺了一擺手道:“這些虛禮都免了,你卻是來的早,坐下罷。”揮退了行禮的侍從,走向案几,行止隨意,似是與眼前的這位客人熟稔之極。
楚睿容未曾坐下,語氣較為慎重地道:“京師情勢緊迫,承蒙王爺相邀,豈能不早早過府相侯。”
顧析的目光在他身上略微停頓了片刻,已能判斷出他的身份。
這位客人約十九年華,右手執杯,但左手虎門留下劍器磨損的薄繭。容貌俊朗氣質清華,身上旁人看似平淡無奇的藍錦布料珍稀在貢品之列;烏髮繫帶上看似尋常無比的白玉雕飾,非玉中行家辨認不出光澤瑩潤當屬貴稀品種。家世貴重應於候爵之列。他的神色間呈現出了對自身的自信以及對別人居高臨下的威勢,相較於言行灑脫的雲言瑾而言更顯得謹慎矜貴。
待兩人談話間歇,雲言瑾正要為兩位客人互相引見,面朝顧析話剛到了嘴邊:“本王……”卻覷見那一雙溫和的黑眸裡已有所瞭然,他才一愣怔,顧析已神情從容地朝那客人優雅行禮,平靜地點破了對方身份:“一介布衣顧析拜見震方侯世子。”
“你們相識?”
“記憶中不曾謀面。”
雲言瑾與楚睿容一問一答脫口而出,兩人皆是面面相覷。
顧析面對於兩人的驚訝,唇角處微緩地泛起了絲柔和的弧度。
楚睿容正是雲言瑾的同窗兼玩伴,開國之臣、功勳之家、冠冕相承、顯赫華貴的震方候府世子。
楚睿容對於顧析的答案只予淡淡的一笑。
三個人相見之後,分了賓主,重新落座。
酒過三巡後,便談起了那樁懸疑未決的血案。
碧水兩岸的桃花如煙似霧,瀰漫了這深邃的夜色,湖風漫吹而來,飛卷著那些青翠的垂幕。
臨風閣內宴會未開,倏忽一人手執馬鞭陣風般卷襲了進來。白衣烏髮恣意飛揚,雲言徵進門後,一手拉住了個候命在旁的侍從,連聲吩咐道:“快去讓人將晚膳端上來,儘量不要弄那些好看而不能果腹的。”說完,前行的腳步又頓了一頓,伸手回去抓住那個快要步出廳閣外的侍從,笑吟吟地道:“肉要多,餓狠了。”
珩王府的侍從早對她的言行見怪不怪,恭敬地應諾了一聲便匆匆地離去。
雲言徵抬眼朝宴廳裡一望,就循著那張空著的案几走了過去。拂袍落座,將馬鞭放在案面的一角,另一隻手已迫不及待地倒了三杯春醅連續地灌進了口中。
喝罷酒水,也不管在場的三人注視。傾身就在案几上支起了一隻手撐住額頭,和著不曾解下的白色風袍,閉目斂眉假寐了起來。那樣的旁若無人,分別落入了廳閣中三人的眼中,各人表情不一。
楚睿容目光柔和,掠過了她那疲憊的面容,眼中不動聲色地浮起了一絲憐惜。
雲言瑾眉頭微皺,語音輕柔道:“多久沒閤眼了,為何不回府去休息?我讓人給你準備……”
雲言徵揮手打斷了他的話,依然是閉住眼睛,聲音低啞中透出了濃濃的倦意:“不必了,待會還要出去巡視,睿容你們說到哪裡了?”
顧析靜靜地坐著,靜靜地聽聞著堂上的動靜,靜靜地啜飲著手中的春釀。
楚睿容接過了她的話,“正說到大理寺的血字無法洗擦,粉刷了一次夜裡那血色又從牆壁裡透了出來。”
雲言徵聞言,眉頭皺得更緊,頗為頭疼,這三天兩夜來皆疲於奔命。那命案思索來去,還沒有一個確實的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