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他的口氣有些得意,“而我用的,就是屬於商人的一個手段——零存整取。對我來說,只要是一定數量的東西,我都能一定程度,把它們憑空交換成等價的完整之物——當然,打碎的珠寶、古董之類的,我就換不成了,因為這些東西碎了,就真的一文不值。”
“但鐵屑不一樣,本身仍舊有價值,於是我就拿它們,直接換了一把完整的鐵鎬。”
“居然還可以這樣。”邱少鵠驚異之餘,也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
商道屬於人道分支,而同為上古聖皇劃分的五道之一,能接受神道的飛天遁地,為什麼不能接受商人這樣互通有無?畢竟這本身就是人道的生存方式之一。
“咯咯咯——”野雞打鳴的聲音,在山野間傳響。邱少鵠轉頭一看,東方隱約已有些泛白。不知不覺中,他在這裡居然耽擱了這麼久。
“外面是天亮了嗎?”對方隔著巖壁,也能聽到這個聲音。
“是的,我還要去縣衙,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邱少鵠不想再浪費時間。
“你要走嗎?”對方有些焦急,似乎很久沒人陪他說話,這樣一來還有些不捨。
“我可以明天……”邱少鵠想著這個人肯定還不會放棄越獄,到時候只要自己再來這裡,就還會遇到。
“明天,呵呵,你明天,還會再來嗎?”對方沉默片刻,語氣有些奇怪。
“有什麼不妥?”邱少鵠不理解。
“沒什麼,只不過,突然想到一個故事,講給你聽啊。”對方忽然道:“從前在一個醫館裡,關著兩個傻子,兩個傻子從沒見過外面,於是就約定,如果在這裡治好了病,就要一起出去,看看外面的景色。”
“然後呢?”邱少鵠問。
“然後有一天,一個傻子終於治好了,他就先出去了,當然臨行前,他沒有忘記和自己另一個傻子朋友說好,會在外面等著他,再履行那個約定。”
“然後?”
“沒有然後了。”對方的故事戛然而止。
邱少鵠聽懂了。
於是沉默。
按照故事正常的發展,應該是另一個傻子也治好病,然後二人一起完成了約定,在快樂中走向結局。
但現實往往不是故事,真正的現實,總是像這樣,每每在這種時候就草草結束。
似乎只有傻子才會相信一個傻子的約定。
但治好了的傻子,還是傻子嗎?
不傻的人,還會遵守和一個傻子的約定嗎?
至少對方是不相信的,所以也在暗示邱少鵠,別把他當一個會輕信約定的傻子。
亙古一般的沉寂,知道日出的晨光打在邱少鵠臉上,他們彼此也再沒有多說什麼。
忽然,邱少鵠繼續道:“你不相信約定,但我現在能給你的,只有約定,因為身在囚籠的你,拿不到我除此之外的東西。”
“這可不一定,”對方忽然道,“我是一個商人,除去約定之外,我更看中交易。因為約定往往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施捨,只有被施捨的人才能從中滿足。但交易,可以讓雙方都共同獲利。”
“這麼說,你覺得自己可以憑藉交易,就讓我繼續來找你,甚至幫你越獄?”邱少鵠道。
“當然,而且如果遇到的不是你,我的交易也無法成立——不,或許來說,恰恰正因為是你,才會在此時出現在這裡,並遇到我完成這筆交易。”對方說的有些神秘。
“那就說說,你有什麼可交易給我的?”邱少鵠饒有興致。
“這是一筆長期交易,但至少眼下,我就能給你兌現一部分,那就是——你其實不用去縣衙了。早在兩個月前,那裡就失了一把火,把整個地方都燒得不剩什麼了,剩下的人也已經搬走,去了別的地方。這是我在地牢裡無意中聽到的。”
“什麼?”邱少鵠吃了一驚,“那縣衙裡的檔案……”
“都燒沒了,這也是他們現在頭疼的地方,我聽說宣鎮司的人手都被調配過去不少,專門幫著他們善後。”對方的話頗有些幸災樂禍。
沉穩下來後,邱少鵠想起了另一件事,於是道:“可是你說你自己被關在與世隔絕的九幽地牢,又如何知道這些事情的?”
“我能用心跳記錄日期、用鐵屑換來工具,自然也有能力打聽到一些別的事情,畢竟我既然要越獄,總不會單純準備挖洞這一個法子。”
對方道:“不過如果你在意的是縣衙裡的檔案,我倒是能再給你提供一個線索。一個月前,為了重新修繕被火焚燬的縣衙,那些官吏公開向京城大戶舉行了一次募捐,募捐的告示書,他們也透過官刊這個渠道,在市面上印發了許多,你去找一找當時的刊物,說不定能在裡面發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