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嶽國境西部的一片連綿山脈中,有一塊佔據半條河岸線的綠色竹林,夾岸數里,數百萬顆青竹組成的大片綠蔭一眼望去鬱鬱蔥蔥如一座浩瀚青海,在涼秋中風姿嫋嫋的簇擁在一起。
竹林獸類並不多,原因在於這清幽之地被一隻黑虎佔山為王了,這原有一些溫順的食草小獸,黑虎橫衝直撞來到這兒後,平時還稍顯嘈雜的林子就徹底靜下來了。
統領著這方圓幾里地的常青竹林,黑斑虎王自然好不得意,每日都得在竹林邊巡上一遍,見著敢冒犯自己威嚴的就直接上去撲殺了,時間一久,周遭野獸都知道這隻已快成妖的山大王不是好惹的,再不敢靠近竹林一步。
不過,這一日竹林卻出現了不小的動靜,幾隻結伴壯膽在河邊飲水的小野豬聽著從竹林傳來的咆哮,感覺河水都在顫抖著,於是開始更快的吞吐舌頭,四腿已經做好隨時逃竄的準備。
竹林中,一黑一白兩獸正在對峙,黑的自然是霸佔此地有些年頭的黑虎王了,白的是一頭灰背白熊,黑虎比一般虎類大上許多,四肢微曲都有近一丈高,身長足有三丈之餘,而白熊體型要更大些。
本風流士子們稱為歲寒君子的青竹已經倒下了一大片,往日連寒霜大雪都壓不下的傲骨如今都被兩隻畜生給生生打折了,折斷的竹子為兩獸的爭鬥騰出了一片空地。
黑虎眼神怒視,前肢有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大眼眸子裡有股叢林之王的精氣神,毫不退讓的盯著面前的入侵者。十丈外的白熊也不太好受,一隻眼睛正潺潺往外冒著鮮血,剩下的一隻獨眼兇光閃爍。
更遠的地方是聞訊趕來的姬凌生,他在一旁看戲有一會了,在試著有沒有漁翁之利可以撿撿,所幸的是兩隻巨獸雖然發現了他,沒有空搭理他的意思,姬凌生也樂得當個看客。
兩個正主隨意瞥了眼在遠處站定的姬凌生後,又默契的收回視線。
黑虎低伏著腦袋,嘴裡有著低沉的咆哮,竭力尋找著對手的破綻,而另一方也是差不多的情況,都在伺機而動,比誰更能耐住性子。
姬凌生靠在還算結實的竹竿上,雙手插進袖管,像個守候在街邊胡謅算命的精明老頭,最近反常的下起了雪,竹林這雪不大,僅有一些依稀可見的雪泥,靠著微微搖晃的竹竿,姬凌生默默等待著接下來的廝殺。
對比來看的話,姬凌生算是離得很遠,原因只有一個,怕死。這兩頭快成山精的獸魁中隨便來一頭,他都拿不準能收拾掉,來兩頭的話他肯定拔腿就跑,以至於兩獸選擇無視這個渺小人類的時候,姬凌生是鬆了一口氣的。
深呼吸一口氣,姬凌生抖了抖背上在小雪侵染中越顯冰寒的黑色布囊,眼神冷漠地盯著空地,他現在只是一個家破人亡的浪人,萬事最多不過跑路二字,只要不死,什麼都可以重來,他已經深諳細水長流的深意。
姬凌生神色平靜,攏了攏袖口,仰頭輕聲說道:“天寒了,該飲點血了。”
那邊的爭鬥已經一觸即發,兩者似乎養精蓄銳足夠久了,準備放手一搏。
黑虎率先彈射而出,身形如黑色電芒般激射,直直的衝向滿背長滿灰色翎羽的白熊,白熊也同時向前奔出,行走如奔雷,熊掌拍在地上濺起一圈汙泥,在遠處的姬凌生都能感受到地面微微的顫動。
沒有沉悶的撞擊聲,黑虎一躍而上,試圖從上方去咬住白熊脖子,不過白熊脖子上厚厚一圈鬃毛就成了問題,黑虎咬下一嘴毛再無所得,再次張嘴咬去,笨拙的白熊已經反應過來, 迅猛抬頭將黑虎丟開。
黑虎輕巧落地,這一嘴下去可真是滿嘴的臊味吶,不由怒吼了一聲,相比而言,白熊急停之下,又被咬去一撮毛,看起來有些狼狽。
第一個回合,瞎了一隻眼的白熊吃了個體型笨重的暗虧,較為靈活的黑虎也沒佔到多大便宜,勉強算得上是旗鼓相當了。
白熊雖然奔走起來勢若風雷,在騰轉挪移方面則極為緩慢,黑虎自有一股精明勁,打定注意不和這蠻橫畜生硬拼,轉而打游擊戰,倚仗來走如風的靈活性打消耗,姬凌生一邊默默想著,一邊計算著自己對上其中一隻勝算能有幾成。
兩隻獸王打得酣暢淋漓,嘶吼咆哮不絕於耳,兩獸的交戰已經進入了膠著狀態,打得那是難捨難分,一時間也分不出高下,翻滾衝撞間,竹林又毀去了小片。
姬凌生往後挪了數十步,過了一會又退了一段距離,這兩隻近妖的獸王雖然如水窪裡的孩童一樣扭打,可這動靜當真不小,波及的範圍也是一再擴大,似乎鐵了心要攪渾整個水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