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彌不喜不悲,韓義不交刀,便攔著不讓進。
秦墨撞開韓義,把佩刀交到小沙彌手上,對韓義說:“刀不離身的武士,你就留在外面護法,我們進去做趟買賣。”胡川驚叫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墨哥,佛門清淨地,你怎能說這話?你打算進去做什麼買賣。”
秦墨常帶胡川出入妓館,二人約定的密語就是出去做趟買賣。
秦墨眼一瞪,胡川不敢造次,笑嘻嘻地跟在後面,又問秦墨李茂來此何事,秦墨嘿道:“你問我,我問誰去。興許是殺人太多,心裡不安定吧。”
這一說胡川也慌了,忙道:“我也得拜拜,免得大鬼小鬼纏著我不放。”
三人進了寺院,先去正殿上了香,又與主持僧閒坐說了幾句話,便起身到寺中觀瞻。李茂究竟是在廟裡呆過十幾年的人,對佛家的事略知一二,跟主持僧頗能談的來。
秦墨和胡川卻覺得無趣,遠遠地綴著,有一搭無一搭地廢話著。
這寺依山而建,寺後有道石壁,主持僧陪著李茂登上嵌在石壁上的石亭,登高望遠,俯瞰遠處的蜀州城。
秦墨和胡川身懶腳軟,不肯攀爬,就留在石壁下的空地上轉悠。
四處無人時,李茂將一方玉佩交給了主持僧。那塊玉佩是盧文若的隨身之物,盧文若臨時前什麼都不願跟李茂說,眼睛卻死死地盯著腰間的這塊玉佩,李茂料此物有些門道,便暗中將它取下藏匿。
“令兄死前,連說了三聲焦雀,我想他的意思是讓我來找你。”
主持僧把玉佩在手上摸了又摸,枯瘦的眸中起了一層水霧。
李茂心中一喜,盧文若死前嘴裡含混不清地反覆嘀咕著兩個字:焦雀。
他一直參不透其中的意思,直到聽說蜀州有座焦雀寺,寺院的主持俗姓盧,這才想起離京前林英給他的那張名單。
那張名單上記載著所有奉命潛伏在西川的朝廷人員名單,列在最前面的是兩個盧某某,兩個人都只存姓而無名。
李茂最初猜想其中一人是盧文若,又想未免太過荒唐,堂堂的西川首席謀士豈會是朝廷的臥底?直到酈定進在羊灌田殺盧文若滅口,李茂才確信,自己起初的判斷是對的,這兩個“盧某某”中有一人正是盧文若。
“小僧俗家姓盧,與文若乃是一門兄弟。二十年前,我和他結伴進京赴考,年輕氣盛,不慎觸怒了權貴子弟,被逮入神策獄,困囚一年,奄奄待斃。後得貴人點撥,這才一起南下西川,充當朝廷耳目。”
“我在軍府做書史,他在觀察府做掌固,我在明,他在暗。南康王待我二人不薄,我們也沒有為難他。十年相處,秋毫無犯。但想接近中樞也不能,上面催的緊,我們走了一步險棋。我殺了一個無辜的人,南康王把我安置在這,我退出,他洗白,南康王對他越來越信任,劉闢更是對他言聽計從。終於有一天他助劉闢坐上了支度副使的位置。”
李茂道:“這些,劉闢知道嗎?”
主持僧搖搖:“他這個人,大愚若智。”
“大約一年前,他來尋我,告訴我,他去長安見貴人了,貴人告訴他朝廷不久將對西川動手,為了斬草除根,必須起一場戰火,否則,西川便是回到了朝廷手中,也難保不會成為第二個河北。他跟我說只要做完這件事,我們在西川的苦日子就算熬到頭了。我問他,西川事平,我們還能重新做人嗎?他跟我說會的,會的,我們做的一切,聖主會看得到的。”
“……此等雞鳴狗盜之事,看到了也會裝著看不到。他太傻了。”
主持僧說到這,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一封厚厚的麻紙書信,交給了李茂。
然後,毫無徵兆的,他就爬上了護欄,縱身向下一躍,如一隻撲食的惡鷹,撲在了堅硬的青磚地上,腦漿塗了一地,當場斃命。
胡川護住現場,秦墨竄上來檢視,見李茂安然無恙,驚道:“因何把他扔下去了。”
李茂道:“扔下去的是他自己。”
秦墨看了看李茂,喉結蠕動了一下,終於沒有問出來。
主持僧猝死,本料會有一場大麻煩,孰料寺中首座僧卻主動站出來為李茂開脫,再三搖頭嘆息後,首座僧當眾說道:“這不幹幾位施主的事,主持身患惡疾,苦痛難忍,久有輕生之念,是貧僧防守的嚴密,他才遲遲未得便。今日身歸黃泉,魂飛九天,善哉,善哉。乃是無量的造化啊。”
胡川暗問秦墨:“這賊禿究竟是和尚還是道士,信仰很雜嘛。”
秦墨喝道:“你懂什麼,他是半途出家,腦子裡有點亂很正常,不要大驚小怪的。”
寺院不追究,眾人暗鬆一口氣,留了一筆錢給主持僧燒化,趕緊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