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李茂此番東行調糧,李純是滿意的,但接見李茂時,李純的表情始終是淡淡的,李茂心裡惶恐不已,香水寺的事但有一點風聲傳到李純的耳朵裡,自己就是抄家滅族的結果。
那一刻,他恨透了設局的那個人。
好在李純心情不好不是因為這個,他憂傷地對李茂說:“吳少陽病重,沒幾天好活了。”
彰義節度使(淮西節度使)吳少陽本是李希烈部將,李希烈被陳仙奇所殺,吳少陽又殺陳仙奇,割據自雄,自貞元二年迄今已有二十餘年。
吳少陽病重,李純略感憂傷,但李純憂傷的不是吳少陽的死,而是他這一死蔡州又起波瀾。西川戰事未平,河洛地區又逢大水災,朝廷實在是拿不出精力處置淮西變局。
李茂勸道:“吳少陽兄弟吳少誠野心甚大,吳少陽活著還能鎮的住他,吳少陽一死,難保吳少誠不取而代之。依臣愚見,吳少陽若死朝廷可立即下詔立吳少誠之子為節度使,壓住吳少陽,使其相互牽制,朝廷坐山觀虎鬥。吳少誠若反,朝廷即興討伐之師,那時淮西內部人心浮動,旦夕可下。”
李純道:“朝廷待臣下豈可用這等雞鳴狗盜的手段,不妥。”
李茂道:“吳少陽在蔡州二十餘年,官聲不錯,朝廷當遣使撫慰,另遣太醫問藥。”
李純道:“此言甚當。”即令突吐承璀去翰林院傳旨擬詔,加吳少陽檢校司空。其子遷左龍武軍將軍,再選太醫院太醫四名即刻奔赴蔡州問藥。
辦完了這件事,李純愁苦的臉上方才綻出一絲笑容,對李茂說:“倒沒想到你還有些大局觀念,這次糧草有了,你速遣使回劍州去,讓高崇文、嚴礪他們放心。”
李茂忙道:“還請陛下降道旨,臣的話他們向來都是信一疑三。”
李純笑道:“想不到你的信譽這麼差,平素沒少誆他們吧。”
李茂道:“權宜之計,臣多數時候還是說實話的。”
李純眉毛一挑,目露寒芒:“這麼說,你跟朕說的話也有虛假。”
李茂驚道:“萬萬不敢,臣在陛下面前從來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說的全是真話,不敢有絲毫隱瞞。”
李純微笑道:“我只是隨口一說,你不必如此緊張,起來吧。”
侯在殿外的劉希光見二人談話稍歇,忙進來提醒李純赴中和殿南球場打球。
李純興致勃勃,讓李茂同行,李茂恐撞見郭貴妃尷尬,本不欲去,但李純人已起身離去,根本不給他請辭的機會。
李純酷好馬球,每三天必與禁軍衛士在宮中賽上一場,屆時太后、宮妃和部分親貴、大臣會臨場觀摩,情況頗為熱鬧。
李茂受邀觀摩這還是第一次。
因此當李茂隨鑾駕入場時,還是引起了一點小小的轟動,在無風尚起三尺浪的後宮裡,一位貴人走失了一隻貓都會被人議論半天,何況朝廷的一位三品大臣隨鑾駕入場?
李茂緊張的不行,他不敢往看臺上望,深恐看到那張豔若桃花的恐怖臉龐。
李茂在專為親貴大臣所設的看臺上坐下,雖是皇家馬球場,設施卻十分簡陋,幾張油漆斑駁的几案,一塊陳舊的鋪毯。一壺茶,一碟果,其餘的什麼都沒有。
初夏的陽光已經很厲害,李茂頭上無遮無攔,曬的暈暈乎乎。左右更無一個人,李茂想到了一個字:撤。
在他側上方專為後宮嬪妃們準備的看臺上,也是光溜溜的無遮無攔,有幾個自動趕過來觀摩的後宮才人們,稀稀落落地散坐著,隨身的侍婢用力地給她們打著扇子,饒是如此,一個個仍舊熱的汗流滿面。
禁宮深似海,這些不入流的才人美人們數以百計,她們中的很多人終其一生可能都得不到皇帝的臨幸,平日裡更是見一面都難似登天。
她們能出現在這,是花了不小一筆錢賄賂行賄當值的宦官才能成行,因此雖然個個汗流滿面,卻也無怨無悔,萬一皇帝一時心軟召幸了她們呢,萬一龍種在她們的腹中孕育生根了呢,誰又能知道明日的後宮新貴會不會從他們中冉冉升起。
可是天還是太熱了,宮嬪們苦熬著,心裡多少還有個盼頭。李茂呢,去意已決,一刻等不了一刻,厚重的朝服看看的就捂的他喘不過氣來。
他左右張望,忽然就看到了身著金甲的摩岢神通。
摩岢神通也看見了李茂,身為天子禁衛,他不能過來給李茂打招呼,便用手指了指球場邊的樹林,示意李茂到樹蔭下去乘乘涼。
李茂感激不盡,球場四周包括看臺都由禁軍把守,禁軍不放行他哪都去不成。
大明宮的綠化相當不錯,球場四周圍著成排的松林,往樹蔭下一坐,頓時好受了許多,一名衛士把皮囊遞給李茂,李茂喝了兩口,渾身清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