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裡把曹州軍政財權交給鄆州,暗地裡交給銅虎頭和魏博,這是李茂既定之策,操作起來並無多少阻礙。眼下的麻煩是他把宣武徹底得罪了,將來大軍撤離曹州去長安,這路可在怎麼過。
這個在李茂看來幾乎無法解決的問題,對某些人來說卻是不費吹灰之力。
貞元二十一年臘月初一,朝廷降旨徵遼城州刺史李茂入朝,拜鴻臚少卿兼右威遠軍使。所部隨其入朝,併入右威遠軍。
威遠軍為南衙禁軍,天子的軍隊,奉調入京,地方藩鎮豈敢阻攔,不僅不能阻攔,還須沿途供給糧草。
在此一日前,檢校尚書省右僕射、右金吾衛大將軍、左右神策京西諸城鎮行營節度使範希朝從奉天返回長安,他此去奉天是閱示神策軍的,到了奉天才知道,京西神策軍諸城鎮將領竟無一人到場。
做將軍的不買大帥的賬,這大帥當著還有什麼意思。
範希朝一聲長嘆,打馬回城,稱病不出。
王叔文費盡心力運作,終於使範希朝坐上了左右神策京西諸城鎮行營節度使的位子,原以為憑藉範希朝的名望可以鎮住神策兩軍將領,把實權從兩護軍中尉手裡奪過來,卻沒想到遭到了兩軍將領的強烈抵制。
老將範希朝已經認栽,自己還能如何?
翰林院的值房裡布有地龍,凜冬之日依舊溫暖如春,王叔文這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冬的無情。
王叔文的煎熬還只是個開始,範希朝回城的第二天,宮中降旨,徵李茂入京,出任鴻臚少卿兼右威遠軍使,所部隨同進京,併入右威遠軍。
威遠軍一分為二,原軍使賈耽拜相,從外鎮徵調兵馬入京充實禁軍,這樣的大事,身為秉國宰相的王叔文竟然絲毫不知情,聖旨由內宮直接發出,根本就不搭他這個宰相的茬。
反常,這太反常了,王叔文聞聽李茂將入京的訊息時,正要喝茶,茶碗端著手裡卻半天送不到嘴邊,等把茶水喝進嘴裡,卻才發現熱茶早已冰涼。
時隔一日,又一個壞訊息傳來,朝廷遣使降節旄於鄆州,李師道接任平盧軍節度使。
為了逼李師道為自己所用,王叔文算是徹底把這個人得罪了,李淳一出手就施了李師道這麼大的一個恩惠,這是要把自己往死裡逼啊。
王叔文仰望星空,忽然覺得自己的前程無比黯淡。
宣武節度使韓弘探知王叔文失勢,朝額頭上狠狠拍了一掌,連罵了三聲“豬”。近侍不解這三聲豬究竟是形容誰的,戰戰兢兢不敢吭聲。
韓弘忽然又換上副笑臉,顧左右言道:“貴賓過境,我等豈可怠慢,啊,準備儀仗,隨我去界橋迎接李帥。”
韓弘之名,李茂聞之已久,見面卻還是第一次。二人互相仔細打量了對方,忽然同時爆發出一陣大笑。
韓弘沒想到新任威遠軍使竟會這麼年輕,單論年紀魏博的田季安,淄青的李師道,包括已經作古的李師古都很年輕,但他們都居此高位靠的是家族血緣。李茂卻不同,李茂由一個家世不清,來路不明的落魄和尚,短短數年躋身高位,靠的卻完全是他自己。
“這個年輕人不簡單。”韓弘在心裡提醒自己。
李茂也對這位割據地方多年,卻始終受到朝廷信任的節度使十分欽佩。
韓弘待李茂禮重而恭敬,這個可以理解,王叔文這條大腿眼看是不能抱了,得另覓它途,找更粗更壯的大腿去抱。
李茂的腿雖稱不上粗壯,卻目光獨居,提前抱上了最粗最壯的那條大腿。這樣的有為青年必須認真交往,韓弘的算盤打的精著呢。
二人見面隻字不提此前,只敘神交之苦,倒像是多年未見的忘年交。
李茂問韓弘:“尚書究竟有何秘訣能數十年受寵信於朝廷?”
韓弘言道:“讓上面看透你。”
李茂道:“僅此而已?”
韓弘道:“僅此而已。”
李茂道聲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