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弩箭突兀地出現在王一尺的眉心處,王一尺仰面倒下,臉上無喜無悲。
又是幾聲悶哼,李師道的幾名貼身衛士盡數被射翻在地,直到此時李師道才察覺有異,張皇大叫起來,埋伏在暗處的青墨縱身而起將他撲倒在地,騎在他的腰上,抓起一把土塞到了他嘴裡,擰過雙臂,一條麻繩捆了。
王志邦戰戰兢兢地拔出戰刀,左右張望之際,手腕已被一支羽箭射穿。
李方倒是顯得很鎮定,只是嘆了口氣,閉目待戮。
青墨捆定李師道,起身走到李方面前,緊了緊手中刀,揮手劈去,李方人頭跳起,墜落。
待大局已定,李師古方現身步出西馬堂,手裡提著莊金武的人頭,在他身後跟著高沐、李公度和銅虎頭大總管李袞。
高沐答應幫李師古奪回軍權,他建議由李長山和皇甫兄弟領一支精兵攻佔軍府,一舉擒殺李師道及同黨。
李茂不同意高沐的計劃,李長山而今雖貴為牙軍衙前兵馬使,但手中並無實權,皇甫兄弟又都身在外地,遷延時月必生變故,他建議選五六名精幹心腹,入西馬堂先殺莊金武,再由高沐請李師道、李方、李袞、李公度等人來議事,來一個抓一個,眨眼功成。
李師古贊同李茂的見解,他寫出六個人的名字,這六個人此刻就在軍府,是他的心腹親信。與李長山、皇甫兄弟不同,這六個人隱藏很深,平素並不為人所知,因此當李師古失權後,李長山等人先後被貶出軍府,這六個人卻還釘在府內,隨時聽候召喚。
有高沐相助,眾人平安來到西馬堂,恰逢莊金武回來,被李茂一刀斬了。高沐借商議收復沂州為理由,派人知會李師道、李方、李袞、李公度前來。
在淄青歷史上,民變年年有,縣城被佔縣官被殺例子也不鮮見,但州城流民攻佔,這還是第一次,州縣兩級百名官員被殺,更是破天荒的頭一遭,出了這樣的大事,連夜商議對策合情合理,四人絲毫不曾懷疑。
李公度因為要值宿沒有參加遼東幕府的飲宴,李袞名義上只是東平縣司戶,資格不夠,也沒有參加飲宴。二人接到高沐的通知後,先後趕來,陷入李茂的彀中。
李師古先後原諒了二人,二人也像高沐一樣,痛悔己過,重新站到了正義一邊。
李師古扶起淚流滿面的同父異母弟,對李茂、高沐、李公度等人說道:“世上至親莫過於手足兄弟。我十五歲即從先帥手中接過節旄,統帥平盧十萬大軍,管理淄青十二州七十二縣民政,十數年來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臨深淵,何嘗一日寬心過。
“師道與我一樣出身顯貴世家,自幼不識稼穡,不知民間疾苦,不識軍務官情,你又整日與優伶小人混在一起,習學琴棋書畫,那些東西用作消遣或者無害,用於治軍治民卻是百無一用。外人罵說我貪yin好色,每日午間*房,我承認我是想再要一個兒子。
“明安先天不足,身體羸弱,性格敏感又內向懦弱,絕非將帥之才,我把軍務交給他,只會害了他。我是有私心,想再要個兒子,可惜天不遂人意,我命中註定只有一兒一女。既如此,這世上我至親的親人不就是你一人了麼。你果然想有所建樹,我豈能不成全?
“你對我做了什麼,我可以既往不咎,為全兄弟之誼,我先把淄青財權交給你,待你熟練之後,我再把政務交給你,你若真有出息,將來將吏們自會推舉你為統帥,若你德不能服眾,威不能治軍,我強把你扶上節帥的位置,那不是成全你,而是害了你。這個道理你真的就不懂嗎?”
李師道想說我懂,只是口中含著一把土,說不出來,他又不敢當面吐出來,怕人說他對兄長不恭敬而遭致殺身之禍,於是只能流眼淚。
李師古說完,向李茂、高沐、李公度、李袞四人發誓道:“我今日在此起個誓,我死後,節旄絕不遺子孫。師道堪用,汝等扶他為帥,兄弟不堪用,爾等另擇良人為帥,保我兄弟一世富貴,萬不可為難於他。”
李師道哇哇大哭起來,趁勢將嘴裡的土吐了出去。
兄弟倆痛哭之際,王志邦手捂傷腕,強忍劇痛,撒腿準備開溜。當日李師道發動兵諫奪權時,他曾拍著李師古的臉問:“舅舅,你可曾想過會有今日?”而今思來,卻是找死的節奏,今大勢已去,再不走等著李師古找他算賬嗎?
他人剛走到院門口,就聽得“砰”地一聲巨響,木屑亂飛,一扇木門翻著跟頭朝他砸來,嚇的他一個就地十八滾,堪堪避開。破門者是群甲士,為首之人正是不久前被李長山取而代之的前衙前兵馬使劉悟。
劉悟將兩顆人頭丟在院中,卻是張叔夜、裴俊彥的人頭,二人都是李師道的親信,張叔夜現任都知兵馬使,代李師道掌軍,裴俊彥則是銅虎頭鄆州總管,李師道在銅虎頭內最高階別的支持者。
“張叔夜、裴俊彥意圖謀反,已被某誅殺。”
王志邦心知不妙,轉身向側門跑去,小腿肚上卻中了一箭,王志邦撲倒在地,嗷嗷叫起娘來,他的娘正是李師古、李師道兄弟的姐姐。
李師古從衛士手中奪過一柄銅錘,大步流星趕過來,一腳踏在王志邦的背上,厲聲喝罵道:“便是你這小人攛掇我們兄弟不和,我豈能容你?”
王志邦見勢不妙,拼命向前爬行,李師古一腳踏住他的背,掄起銅錘只顧砸,王志邦的腦袋瞬間成了個血葫蘆。
殺了王志邦,李師古棄銅錘於地,向李茂、劉悟森然下令道:“那些挑撥我兄弟不和的,盡皆誅戮,一個不留。”
太陽再度升起時,鄆州城裡重新恢復了寧靜。
靜的有些可怕,沒人敢提昨晚發生了什麼事,彷彿那一切根本就沒有發生過。(論文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