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打照面,李茂望了眼那道圍牆:一丈二的高度,若牆頂沒有佈設鐵蒺藜一類的器具,以他的身手翻過去並不是難事,牆後肯定有守衛,但只要不是太多,近身肉搏自己不會吃虧,跟一般刺客要預留退路不同,李茂將要做的是一錘子買賣,只要殺了那個使者,他就是安全的。
現在的麻煩是他一進門就被院中警戒的衛士盯上,這些人顯然訓練有素,目光跟著他移動,一刻也不放鬆。離著廚房越來越近,李茂忽然又發現了一個致命的麻煩,廚房的廊簷下站著一個持駑的小校,正用陰冷的目光盯著自己,他手中的弩雖不是瞄向自己,卻是扣著機弦,處於隨時待發狀態,在這麼短的距離內,瞄準、發射絕對比他爬牆、翻牆要快。
李茂腦海中瞬間閃過好幾個對策,計較未定,身後忽有一人喊道:“賈大娘,有人找。”是守門的小卒的善意提醒,正在俯身擦拭案板的婦人抬頭向外望了一眼,隨口答道:“誰呀,讓他進來。”屋裡燈亮,外面天黑,她不可能看清李茂的臉,但李茂卻能看清她的臉,當初在西側院李茂一心想從她嘴裡套情報,一腔心思全在算計上,倒沒曾仔細留意她,加之她當時也端著,並不覺得怎樣,此刻一見,這婦人渾身上下都透著撩人的風韻,尤其那雙水汪汪會說話的丹鳳眼更是撩的人心癢癢。
李茂心一動,有了計較,他揚起手賤兮兮地叫了聲:“小娘子,我來啦。”
賈大娘看清來的是李茂,抿嘴一笑,向他努了努嘴,丟了個眼色過去,示意廊下有人,李茂佯裝吃驚,健步進了廚房,嘖嘖嘴,道:“可憐,可憐,朱將軍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怎麼能讓小娘子做這等粗活呢。”賈大娘漚了他一眼,故意冷腔冷調道:“這麼晚了,你來做甚?”李茂笑道:“天太冷,來這暖和暖和。”說著就把雙手往賈大娘懷裡探,賈大娘麻溜地閃在一邊,丹鳳眼一挑,哼道:“好一個知道憐香惜玉的,我這可不是你的暖手爐。”
富貴人家男子冬天把手放在婢女或侍妾的胸前取暖,喚作暖手,女人的胸前溫柔之地就被稱作暖手爐。
李茂哈哈一笑,朝賈大娘欺了過去,這婦人裝作一本正經,用力擦拭案板,把身體扭的如風中擺柳,李茂與她相距不過半尺遠,探手即可將她攬入懷中,或者就勢推入,成就好事,只是他意不在此,就無所動作,為解尷尬,他伏在賈大娘耳邊說道:“這裡不方便,我們去你房間。”賈大娘年紀其實不大,二十七八歲的樣子,模樣也頗為周正,只是髮髻散亂,顯得有些邋遢,衣著寒酸,使得本人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大。
自死了丈夫後,他帶著一雙子女依附表弟過活,朱振遠妻子疑心丈夫與她有染,百般防範,她做廚娘所得甚少,富貴日子過慣了花錢又大手大腳,不得已才做了暗娼,憑著幾分風韻和朱振凱表姐的身份生意還算不錯,不過那些男子與她的交易不在廚房就在馬廄,苟且之後各走各路,像李茂這樣講究風情的還是第一個。
“這裡人多眼雜,你先回去,我忙完去找你。”
“我改變主意了,我現在就要你。”李茂在她耳邊吹了口氣,手環住她的細腰,心裡充滿了罪惡感。賈大娘縮起脖子咯咯一笑,口中哀求道:“別鬧,別鬧,外面有人。”“那咱們去內院?”“不成,院裡住了人。”“什麼來頭,連我的面子也不賣?”賈大娘一把推開李茂,鄭重地說道:“真不成,這個人很有些來頭,你還乖乖回去,待會我就過去。”
李茂直起腰打了個哈欠,隨手拿起賈大娘擦拭案板的抹布就出了廚房,出門時他向廊下那個持駑的小校望了一眼,二人在屋裡的苟且事,小校心知肚明,他平素沒少得賈大娘的好處,此刻只當沒看見,不過對李茂的戒心並未解除。
他是軍中有名的神射手,一弩在手,整個東側院內誰也別想耍花樣。
李茂佯裝輕佻地步出廚房,扭扭擺擺向外走,突然,他一轉身把麻布丟向那持弩小校,說道:“麻煩兄弟還給大娘。”小校一陣緊張,手中的弩機頓時瞄準了李茂,待他看清李茂拋給他的是塊髒兮兮的油抹布時,戒心稍減,噁心頓生,手一抖,麻布丟在了地上,想想又不妥,便彎下腰用食指和拇指小心翼翼地捏起來,正待送還賈大娘,忽聽得李茂一聲大喝:“有刺客,警衛。”
李茂喊完發足狂奔,在眾人的一片錯愕中,縱身而起踩著牆臺,借力向上一跳,手已經搭上了牆頭。謝天謝地,牆頭只有瓦片沒有扎手的鐵蒺藜。
李茂剛剛越過圍牆,一支弩箭便從他的頭頂劃過,準頭稍差了一點,只將他的護耳翅射掉一隻。被一道圍牆隔開的東側院內院裡,一排七間側房皆燈火通明,因李茂那聲喊,眾衛士此刻都聚集在北面第二間房門外,李茂判斷這裡應該就是那個使者的藏身處。
李茂跳入院中,揮舞著手,厲聲喝道:“有刺客混進來了,趕緊把使者帶走。”
李茂的口音是以隴南普通話為基礎,混雜了部分河中方言的不標準曹州話,聽起來十分特別,守衛聽出他就是剛才喊話示警的人,又見他穿著衛士雨衣,一時分不清敵友,這一錯愕給李茂爭取了刺殺的最好時機,這間房裡燈火通明,七八個持刀鐵衛環護著一個穿繭綢長袍的中年人。
中年人雖做富商打扮,但眉宇間的殺伐之氣卻是掩蓋不了的,聞聽外面有刺客,他絲毫不懼,挺身立在那朝外看。
李茂料定那中年人便是叛亂一方派來遊說朱振遠的使者,心念一動,他人已插入人群,滑溜如泥鰍,勢猛如虎豹,一口氣撞穿三層護衛,離著那使者還有三丈遠的時候,他猝然停住腳步,劈手從身邊衛士手中奪過一杆長槍,瞄定目標奮力投去。
長槍夾著一股罡風直接洞穿了使者的前胸,這一投,李茂已盡全力,眼見使者當場斃命,李茂哈哈大笑,舉手待縛。
朱振遠得知李茂刺殺了李師道派來的使者,腦門上青筋直跳,耳朵紅的發燙,他發瘋一般闖進東側院,親眼看到使者被長槍洞穿的屍體,不覺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早聽說過李茂手上功夫不錯,卻沒想到此人還有勇有謀,竟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查詢到對手,並在重重護衛下一擊斃命,事已至此,由不得他再騎牆觀望,李師道的使者是李茂殺的,卻是死在他的營裡,這中間的曲折任他有八張嘴也難說的清楚。
喝開衛士,他親手為李茂松綁,單膝跪拜道:“某願追隨中侯進城討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