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南三十里有一個人居密集的地兒,這就是初家屯了。這個地兒那可是奉天城的衍生品,南滿鐵路在這兒設了一個貨運場, 你是調個車皮啊,你是裝載個貨物啥的,有相當一部分都在初家屯兒這地兒。初家屯並不是一個屯子,而是一個挺大的鎮子。在初家屯的當腰兒,也就是正當街,有那麼一個挺大的廠子,佔地也有兩個籃球場大小,這就是初家屯車輛配件行了。
這也有那麼好幾天了,天剛黑下來不一會兒,就有一輛黑色的轎車從奉天兒那邊兒悠悠噠噠地開過來,有的時候就在這配件行的北邊兒,有的時候再往前開一段兒,然後再磨回來,停在那配件行的南邊兒。不管是南是北,那車可是都要隱在或是哪家住戶的房山處,或是啥廢棄廠房的陰影裡。然後,從那車上走下兩個人來,也看不清臉兒,那倆人兒一般都是先踅摸踅摸,讓自個兒的眼睛先適應了那周邊的黑暗,然後,就向那配件行靠過去,找個合適的地兒,既能看到那配件行的大門,又儘可能地看得到配件行裡面的情況,當然,這是在那配件行大門不關的情況下。天實在太晚了,那配件行的大門就得關上了,這倆人兒一看再在外面就那麼候著,也是啥也看不著了,有的時候就趴在那配件行圍牆啥不招惹人眼的地兒,往院子裡面看看。有的時候,乾脆就坐在那牆頭兒上朝院子裡面看上一陣。幾天下來,並沒有發現啥異常。
這一天,天黑下來的時候,那輛黑色的轎車又從北邊兒悠悠噠噠地開過來了。這一回,那輛轎車一直開到了配件行的北牆,隱在了那北牆的陰影裡,那車上下來的倆人兒瞅了瞅四下裡沒人,就都爬上了車頂兒,站在車頂兒上往配件行院子裡瞅了瞅,看看沒啥動靜兒,倆人兒就在那車頂兒坐下來。北風吹過來,掃得腮幫子疼。就是這樣,那倆人兒也不敢把戴著的棉帽耳朵放下來,怕耽誤了聽聲音。那你說,天兒刮的是北風,那你要是到南邊兒牆下面去蹲著不好一些個嗎?不行,這時,月亮剛升到天上,南邊兒的牆下面還是月亮地兒哪,不象這北牆下有陰影兒。
“這也有好幾天了!咱這科長到底是咋個回事兒啊!讓咱們天天兒在這兒凍著!”
另一個人不吭聲,就象沒聽著似的。
倆人兒在車頂兒上坐了一會兒,其中的一個從懷裡掏出煙來,一人一根兒,點燃了抽了起來。可就在這時,他們聽到好象從南牆根兒有人走道兒颳著了啥的聲音傳過來。那車頂兒上的倆人兒就有一個按住了另一個的胳膊,把坐著的身板兒挺直了,張著耳朵細聽。這倆人兒聽見了,在車輛配件行南牆那邊兒確實是有人在走動,聲音極其輕微!這倆人兒那也顧不上摁滅手上的香菸,往車下一甩,悄悄地溜下車來,悄悄地朝院牆大門兒那邊運動,到了牆拐角兒,就把頭探出去向南牆角那邊兒張望!
壞了!那邊正好也有一個腦袋探出來向他們這邊兒望過來!接著兩邊兒的人又都迅速地把自個兒的腦袋縮了回去!這個時候,這邊兒兩個人手裡可都握著槍哪!那保險機早就都張開了。兩個人中年齡稍大一些個的,回過身來,對那個年青人用手比劃了一下子,朝下摁了摁,然後又朝自個兒比劃了一下子,伸出手去朝那院牆上方周遭畫了一圈兒。那年青人點頭。
這倆人兒正是奉天省警察廳特務科的石壘和萬倉。
石壘一看萬倉明白了自個兒的意思,立時迴轉身,順著配件行的院牆蹭過去,他要從後邊兒繞到南邊兒院牆那兒去。
此時,南邊兒院牆那兒也是兩個人。那打頭的一個本想伸頭朝院門兒這邊看看,觀察觀察情況,沒想到剛一露頭兒,就看見了北牆這兒也站著人哪!這一驚非同小可!
南邊牆下的正是日本關東軍駐奉天特務機關行動隊的特務。這倆人兒得到了這個任務,以為就是一趟閒差,多多少少有些個精神準備不足。沒想到,剛到這牆下就遇到了意外!既然遇到了意外,那沒招兒,只能抖擻精神應對!
這兩個特務,那在日本關東軍駐奉天特務機關也是得力的了,年青力壯,有些個技能,反應也快,最主要的是,有較多的實戰經驗。上峰可說了,遇到啥可疑人,即刻緝拿!這樣的命令,在他們聽來,那就等於聽到了如有反抗,格殺勿論的命令一樣!他們最願意聽到這樣的命令。痛快,有了這樣的命令,那一開場就可以開槍殺人了!
石壘繞到南邊的東牆根兒,朝西牆根兒那邊兒一看,就知道,今兒個遇到的這兩個可不是一般人!緊靠著牆西南角兒的那個人站著,把自個兒的身板兒貼在牆上,可腦袋卻是歪著的,偶爾地從牆這邊往北邊看一下,馬上就縮回來。另一個人離那一個人有一步多遠,也是平貼在牆上,頭卻不停地看著東邊的牆根兒和南邊的一應物事。
兩下就這樣僵持著!哪一方也不敢率先行動!
石壘一琢磨,這樣耗下去也不是個法子。現在的問題是,不知道那邊兒牆角的那兩個人到底是個啥人,如果就是個偷盜強搶之人,嚇唬走了也就得了,不一定為這樣的一些個人還要大動干戈。可要是咱們正在等著的人,那可絕不能放過。但看對面那兩個人的動作啥的,那可不是一般的偷盜強搶之人!
石壘琢磨了一會兒,看出那邊兒那兩個人的破綻了!那兩個人都是背靠著牆,他們一時沒有顧及到他們的身後!他們的身後是牆啊!他們背靠著牆,以為有了靠山。眼下最好的法子是從他們身後的牆上襲擊他們!也就在那麼一瞬間,一眨眼的功夫,石壘想清楚了。這麼一個狀況,那兩個人勢必不敢輕意分開,他們怕被各個擊破,有北牆角那邊萬倉在叼著他們,這可是行動的最佳時機!
石壘把手裡的槍往腰上一插,兩支胳膊向上一伸,身子一晃,兩腿一蹬,就向牆上躥了上去,借勢就翻進了院子裡。
那邊的那兩個人確實不是白給的人。就是石壘落進院子裡兩腳著地發出的並不很重的“嗵”的一聲,已經被那邊兒負責斷後的那個人聽得個清清楚楚!那小子僅僅稍微頓了一下子,原地就來了個旱地拔蔥,身子一擰,雙手一摟,就上了牆了!
石壘剛落到院子裡,就看見那邊兒的牆頭兒上閃上了一個人來,這時可是含糊不得!就那人的這一下子,那這人是個幹啥的可就被石壘看得個一清二楚!偷盜強搶之人那是絕不會有此等身手的!換句話說,反應如此神速的人,那可就只能是專業人士了!石壘心一橫,一甩手,“啪”的一聲槍響,那人剛剛上牆,還沒等他朝院子裡翻下來,已是“啊”的一聲從牆頭兒上一個跟斗摔到了院子裡!這黑燈瞎火的誰知道打沒打中!石壘平端著槍,靠牆摒息,謹防那人有詐。
就在這院子裡面已經打起來的當口,那院子外面對峙的兩個人也還是在各自的位置上對峙著!這靠的可全是智慧和經驗了!
院兒裡院兒外陷入了寂靜,可週邊卻熱鬧了起來。周邊人家養著的豬狗都跟著起鬨!一時間,車輛配件行這一左一右熱鬧非凡。這車輛配件行本是有上夜班的工人的,吃了晚飯,幹了一會兒活,就想眯縫著歇著了!還沒等睡著,卻聽到了院子裡響了槍!本來車間裡是點著燈的,槍一響,趕緊閉燈!院子裡原本有的地兒還是有點兒亮的,這一閉燈可是黑乎乎地一片了!
倒地的那個小子只傷了個皮肉,但他從牆上栽下去和大叫了一聲,倒也不是裝的,他剛蹬上牆頭兒,還沒有站穩,確實也是中了槍。但他掉在了院子裡之後,可就是裝的了,他並沒有動。那要是稍不留神,以為人已經擊中,衝到近前去,那最後誰先走可就不好說了!
石壘一看那邊兒沒了動靜,他不敢近前,但也不能就這麼耗著,他挺了一會兒,手裡握著槍,讓自個兒身體靠著牆,開始悄悄地向那人掉下去的地兒移過去。院子裡實在太黑了,即使是月亮地兒,那院牆的周邊也是黢黑黢黑地。石壘挺了那麼一會兒,觀察觀察對面那人的動靜兒,讓自個兒能更適應院子裡的黑暗。石壘害怕受到突然襲擊,他在向前移動的時候,並沒有讓自個兒貼牆貼得太緊。就在這時,他的這一預防措施發揮作用了!那倒地的人藉著月光,看到了挨著牆有一團子東西向他這邊兒移了過來。這個機會對一個訓練有素的特工來說,那可是千載難逢的絕好時機。他把槍口慢慢對準那糰子黑影開了槍!“啪!”石壘在慢慢移動中感覺到那邊兒的那個黑影兒有了動作,知道不妙,就在那子彈射出火光一閃的同時,一下子把已經邁向前面的右腳向後蹬了一下子,向側旁倒了下去!
那邊兒的那個人以為擊中了,但也弄不準是死是活,騰地一下子就從地上跳躍起來,徑直向石壘撲了過去!石壘沒有動,就在那人從上方向他的身子壓上來,掄起手中的槍砸向他面部的時候,他突然向一旁閃了過去,那人撲了個空,掄起的槍把子砸在地上,那人復起身再欲撲向石壘,已經來不及了,石壘的槍口抵住了那人的頭。那人不敢再動,只得把槍交給了人家。槍都交出去了,心裡卻還是不服,還想尋找機會反撲,那哪還有啥機會!石壘揚起他那穿著大頭皮鞋的腳對著那人的小腿的下半截,俗稱迎面骨的部位就是一腳!那小子也真是硬氣,就是這樣也沒有叫出一聲,只是腿已支援不住,一條腿就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