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東派去的那個小子自個兒坐著火車回了東甸。下了火車一看天兒,實在有點兒太晚了,就得明兒個再向局長報告了!第二天早上一上班,那個小子就到任東的辦公室去報告情況。任東頭也不抬,問道:
“你們股長回來沒?”
“估計頭晌兒不到,下半晌兒也能到!他說他今兒個坐頭幫車就回來!”
“那他咋不跟你坐一幫車哪?”
“他沒說到底因啥,可能是手頭上有點兒事兒還沒整完,所以”
“行了!你回去吧!”
任東並沒有責怪。實際上,任東早就知道那黃大寶是不會回來的!因為他在替日本人辦事兒!日本人不放話兒,他能回來嗎?他敢回來嗎?這可不是咱這個局長有能耐沒能耐的事兒,也不是咱能不能鎮住他的事兒!因為他已經就是日本人的人了!這麼多年來,任東自認是非常瞭解這個黃大寶的!可到了這時,任東才知道,自個兒瞭解的只是這個黃大寶的皮毛,骨子裡是個啥東西並不瞭解!真真兒就是羞煞人!實在說來,任東這時認為自個兒看差了黃大寶,是說這個人的本性他看走了眼,但他對黃大寶身上所具有的一些個與常人不同的地兒,應該說,看得並沒有走眼。這裡所說的看,實際上光靠眼睛那是不夠的。別的不說,單就一樣兒,就會讓人覺得這個人有點兒讓人瘮得慌!這個黃大寶,他要是沉默起來,你在他身邊兒,會覺得有一股子冷氣從他的身子向外散播出來!任東曾經有過那麼一種感覺,或者說是一種意識,覺得這個黃大寶弄不好將來會有啥對自個兒不利,但這可就完全是一種人的本能發出的預警,是一種感覺上的東西。有的時候,那就是一種感覺,將來能不能成為現實,那都是沒準兒的事兒!理性地加以分析,會覺得並不就是那麼回事兒!
黃大寶並沒有回東甸。又等了兩天,還是沒有見到黃大寶的影兒!要說,這警察局跟部隊畢竟是兩回事兒,這要是在部隊上,不執行長官的命令,那事兒可就大了!往小了說,是你違抗命令,往重了說,那要是在關鍵當口,就是斃了你,那也不能說就是屈了你!可話是這麼說,就是在警察局,你公然不執行命令,就是斃了你,那斃了也就斃了!那得看犯上這一條時的事態情境。
任東怒火中燒,他要把黃大寶按照條規治罪!這個事兒,實際上那也是有情可緣的。警察局不比軍隊,可也不比老百姓!咱這回要是治不了你,那咱警察局的上上下下得咋看咱這個局長啊!你個犢子行啊!還不服天朝管了!這回任東可是真地有些個急了!他把頭天已經去了一回奉天的那個小子叫上,要親自前往奉天城!
要說一個縣警察局的局長,那要坐個火車,那還不容易嘛!可是任東不願坐火車,他要坐自個兒的那轎車。這也是有道理的。有了這麼一臺轎車,到了奉天,或者,這中間再出點兒啥叉皮事兒,那可就都方便了!但有一樣兒,那些個砂石路,要是轎車跑起來,從東甸到奉天,咋說也得七八個鐘頭!任東一個,前兒個已經去過一回奉天的那小子一個,司機一個,當然,那也是個警察啦!三人坐上汽車,轟轟隆隆地就出發了!
一會兒的功夫,車就到了東甸縣城的邊緣。可就在這時,後面卻有一輛車風馳電掣地追了上來,一邊兒跑,還一邊兒拉著警笛!任東這邊兒車上的仨人兒全都嚇了一跳!司機從車的後視鏡裡看到一輛黑了巴黢帶著車廂的卡車從後面衝了上來。就一邊兒開著車,一邊兒說道:
“局長,停一下吧!後面好象是咱們局裡的警車,這咋開這麼快哪?一定是出了啥事兒了!”
“靠邊兒停一下吧!” 這時候的任東已經從後車窗看出是他們本局的警車了。
說話間,後面的警車已經就到了跟前。兩輛車一前一後地停了下來。跟著任東的那個小子開啟車門下了車,想看看到底是個啥事兒。這時,那輛警車的門也開啟了,下來一個高個子小腦袋的人。不用說,就是黃大寶啦!別的任啥人長不出這模樣兒!但今兒個這黃大寶有些個不同,脖子上繫著白紗布,紗布吊著下面墊了一塊小木板兒的右胳膊!嘿!這小子還真就回來了!咋?這是受了傷了?你小子也有今兒個?任東在車裡扭回頭,透過後面的車窗望過去,看到黃大寶走兩步低一下頭,估摸著並不是為了看路,而是不願意就那麼直直地看著前面的人或車。
黃大寶並不理會跟他打招呼的那個小子,徑直走到任東的車前,隔著車窗向任東敬了禮,居然還喊了一聲:
“報告!”
車裡的任東瞅也不瞅站在車外的黃大寶!說了一句:
“往回走!開車!”
車磨了個圈兒,也不等那個下車的小子上車,就開走了!那個司機還想,那個下車的小子還沒上車哪!剛起步時開得還有些個緩慢,沒想到任東大喝了一聲!
“你等啥哪!快開!”
車“轟”地一聲躥了出去,把黃大寶,那個下車的小子,還有那臺警車盡數扔在了那兒!
回到了警察局,任東剛剛在椅子上坐定,辦公室的門外就響起了黃大寶的報告聲。
“報告!”
任東的屋子裡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報告!”
黃大寶在門外再次喊了一聲!
任東的辦公室還是一點聲音也沒有!
黃大寶沒有再喊報告,轉身回了自個兒的辦公室。
這一回可是任東錯了,而且是錯到了家了!最根本的錯誤是他還以為黃大寶是中國人給日本人辦事兒,是個漢奸,他沒有想到,這黃大寶並不就是中國人,而是一個日本人!
可能跟經歷有關,這黃大寶受到過嚴格的日本忍術的訓練以及咋樣隱藏,咋樣偽裝這些個諜報人員的訓練,他在骨子裡是看不上瞧不起中國人的,尤其在體能技擊方面。他始終認為,在技擊搏鬥這些個技能上面,中國人不如日本人!這些個除了跟他的經歷有關,再就是跟他的性格有關,他有點兒過於自信。與他有過肢體接觸的人,幾乎都敗在了他的手上!從不言敗是一回事兒,敗不敗則是另一回事兒!這黃大寶還真就是沒有敗過!前一段兒與到荊志國家的那個人的交手,他雖然不能說就是敗了,但確實是沒佔著上風!這無疑讓他比戰敗還難受!他認為這不是對他個人的羞辱,而是對大日本忍術的羞辱!奇怪的是,黃大寶並沒有想到這是對大日本關東軍,對大日本帝國,對天皇的羞辱!他的心理上已經呈現出了有點兒要鑽死衚衕兒的樣子!咱就不信,咱們大日本帝國的忍術會戰不勝你們中國的啥武術!對於為啥前兩回他佔了下風,他認為是自個兒點子不好,也就是運氣不好啦!既沒佔著地利,更不佔人和!忍術可是講究這些個的。啥氣息,啥風水,啥陰陽魚!啊,就是陰陽啦!有點兒神!但咱大日本帝國的忍術本就是個神的東西!到了這時,要說奉天特務機關機關長王儒交給他的任務的事兒,黃大寶的心裡就一點兒也沒有了麼?那倒並不屬實,但確實沒有佔到主要位置!他有點兒,要是按照中國的說法,那可就是走火入魔了!
可這一回,黃大寶還真就是吃了虧了!雖然,那要是按照他自個兒的說法兒,也還是不能算作戰敗!
前兒個,任東派到奉天去找黃大寶的那個小子走了之後,黃大寶在自個兒住著的那個小旅館的炕上,一直睡到了晚上,簡單吃了點兒嚼貨,就趁著黑兒又去“打更”了!這時的大街上,基本就沒啥人了!黃大寶因為長樣有點兒特殊,就是一長條兒,這個特點,他自個兒恐怕比別的啥人還要清楚!但這也是沒招兒的事兒!天兒嘎嘎兒地冷,他把自個兒戴著的大狗皮帽子的帽耳放下,又用那種單層棉布的圍巾把自個兒的臉蒙了個溜嚴,抱著個夾兒,一路就向荊志國他們家的那條街走了過去。
黃大寶要尋找機會掙回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