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十二月二十三,按歷年習俗,至二十四日,府外停務,府內掃塵。僅此一日。
大有新年前“掃塵除舊”之意,老太太常言說:“坐得金山銀山,享得榮華富貴,但要有一絲苦心,停下半日,做不做什麼無妨,憶苦思甜才不忘記祖宗們如何辛苦辛勞的恩情。”
故此,府中男女老少皆換農裝,挽袖勞動,以此致敬報答。
那日,庒琂推脫用餐,老太太差竹兒來探視,鏡花謝花不少心機打發走竹兒,之後庒琂悲慼躺在炕上言語,枕在子素膝蓋上睡過去了。到晚上,莊玳與肅遠悄悄來鏡花謝看庒琂,那會兒庒琂還在睡著,二人不好打擾,只留下話對子素交代。
莊玳道:“請妹妹不要憂心傷感,二哥哥不怪她。請她歇好一日,到二十四我再來幫妹妹掃塵。”
子素自庒琂回來說這些話後,原本對北府人恨之入骨,此刻對莊府其餘人,更是不待見了,只冷冷的面目應對,沒端禮沒應答,憑莊玳如何委婉好氣。
莊玳又道:“如妹妹晚些醒了,煩姐姐你告訴她,我來過瞧她了。”
子素瞟一眼給莊玳,假意抿起嘴角,本應是對莊玳說話方是見禮識度,誰知,子素轉過頭臉對肅遠端禮,溫柔含情道:“貝子爺月前那幅《望月圖》,畫得十分有意境。雖說月下無詩題,但那輪月色讓人記憶猶新,身臨其境。那處無詩勝似滿詩情意。”
肅遠措手不及,半愣狀態望子素。
子素原是要敵對莊玳,便借肅遠月前那幅月圖諷刺莊玳。是的,那月前莊玳和曹營官拿三府畫作到鏡花謝請庒琂品賞,那會兒阿玉也住在這兒。那日,鏡花謝里,焚香賞畫,慧緣還未嫁去東府,子素與慧緣為了三幅畫作,引故旁今,唇槍舌戰。那日,子素為了敵對慧緣,就是推崇肅遠的《望月圖》。此時再一次借肅遠的畫諷刺莊玳。算是有始有終了。
想想,子素覺得,肅遠的出現正好,不早不晚,不多不寡,時間相宜;後頭,再回過神境思考,冥冥之中,紅塵滾滾,眾事紛擾,幾多人幾多秋事,皆已有天意;而子素和肅遠的天意,或許已在《望月圖》中結了心盟。
若非世無望月,何來興嘆?後話了。
莊玳漲紅了臉,尷尬佇立,因月前來賞畫,最終勝之不武,“蘭”圖勝出。此刻子素如此褒揚肅遠,重提“月”圖,可致他何等尷尬。
肅遠稍稍點頭,以表謝意。
子素再溫柔對肅遠端禮,無視莊玳。爾後,莊玳與肅遠兩人,一人心滿意足,一人心懷落寞,悄悄出了鏡花謝,各自回府回家。
日次,三喜欲把莊玳和肅遠來看望庒琂的事給她說,子素很沒好意,對三喜冷道:“好話都給你說盡了,世上就沒壞人了?”
子素話語竟如此尖酸。三喜欲言又止,出去忙自己的不參語。庒琂在炕上望二人,滿心奇怪,多少覺得子素對三喜刻薄了。
至夜,壽中居的梅兒領丫頭託幾個盤子來,各盤放一套舊衣裳,上頭還擱著麻搓紅頭繩一根,無其餘裝飾配套。梅兒送到庒琂跟前,只給說:“明日是府裡掃塵,按規矩得換舊衣裳,以粗茶淡飯過,姑娘應隨禮。常年,各府裡姑娘們都這樣,到明日各自勞動,把自己屋自己事掃除一日。”
倒說得明白又不明白的,庒琂知梅兒那脾氣不太近人,所以沒問。接了東西,主僕三人送走梅兒,相互坐在炕上對目靜坐。
二十四日晨早。
因不太放心,怕自己裝扮上有違失禮,遂而讓三喜悄悄去把竹兒請來。
莊琂隨和問竹兒:“可有什麼忌諱?”
那時,竹兒已是一副農人裝扮,通身舊衣,滿身補丁,那頭髮不似日裡那般細緻了,只隨意把頭髮扎出一條辮子,辮子末尾紮了一根麻搓紅頭繩。就如此。
竹兒聽庒琂的話,笑道:“梅兒那蹄子怎沒給姑娘說清楚!回去我得好好說她!”如此說,自己轉身打圈圈給庒琂等人看,“姑娘你瞧,今日府裡女眾,都這樣。越是用心勞動,老太太,太太們見了才喜歡。所以姑娘你也趕緊吧!這會子,別的府裡姑娘們早穿好了。過會子來請安,老太太見過放回去,各自幹活兒了。姑娘你這地方住的時間不長,我瞧著要忙的多,你們趕緊的吧!她們得到了。”
說完,竹兒去了。主僕三人按竹兒那般打扮起來,換作一副農人模樣。
裝束好後,庒琂對子素道:“我瞧著今日府裡視得頗為隆重,姐姐你還是跟我去一趟。左不過露一眼就回來。”
庒琂歇一夜後,將頭日怨氣消殆完了,依舊想如何挽回自己處境人際關係。正好,子素對眾人冷漠,眾人對子素也有些偏頗。既然有這機會,庒琂不肯錯失,何不讓子素也盡顯一番,表明自己,也表明子素對莊府入心了。
子素不肯。
庒琂道:“姐姐,昨夜我氣過頭了。可氣有何用,這不是寄人籬下麼?我們就按別人的遊戲規則來玩。當是玩玩吧!誰玩到最後才是贏家,過程不重要。”
子素聽聞庒琂這番話語,也覺著有道理,莫名又覺得庒琂換了一個人,心能如此的決斷,人也似更無情了。
子素心裡暗想:她越能這樣,我就越放心了。
所以,子素再不想露面,庒琂這些言語表現,她得支援呀。畢竟說,姐妹情誼,同舟共濟,為的,就是一番熱血不平。
過後,三人到壽中居請安。
從門口外頭迎進,一眼看到滿廳內外的陌生農婦家女,嘰嘰喳喳個不停。若非常日相處,認識得每個人面相,此刻來見,還以為自己走錯地方,在南邊集鎮趕集過市呢。
庒琂如常,進去給老太太端禮,給太太們端禮。
三喜和子素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