庒琂、子素、三喜主僕三人提著燈籠趕至西府。
因天時寒冷,日常守班往來的僕子早已收班,餘光晚景,四周幽暗,滿院高牆,落雪不驚。只那簷廊之下,盞盞燈火成排飄搖。
到了西府門首,庒琂惟顯禮儀注重,先讓三喜去叫門。三喜去叫了,沒人應,自主往門內進,見原在門口守夜的婆子此刻在角門閣子內吃酒躲暖。
婆子見三喜,皺眉迎出來,待要開口,忽見門外站著庒琂和子素,她便連忙舒展眉目,問:“喲,這麼晚,姑娘怎麼來了?”
庒琂手搭在子素手背上,迎上前,笑道:“媽媽這麼晚還沒下鑰,冷夜裡你辛苦了。”
婆子聽到庒琂如此說話,十分喜歡,遂而伸手引請,道:“太太這會子怕是要睡了。姑娘有事兒?”
庒琂往裡張望,倒沒舉步進去的意思,眼神閃爍道:“才剛二哥哥他們進來,如今怎麼樣了?”
庒琂此方打聽,自己的心裡有些琢磨,怕自己魯莽找去,關先生他們不在雅閣,自己撲空了。進去了無頭蒼蠅抹黑找,顯自己無禮不說,還擾主人家休息,恐留下不好的行趾被人知道遭人說短。所以才讓三喜先叫門,再打聽他們現狀如何,往哪裡去,如此一來,接下再按步到裡頭才不顯突兀,也合道理。
不料,婆子聽了庒琂的話,半天沒醒過來神色,道:“二爺回來了?哎喲,你看我吃了幾口酒給蒙了。虧湘蓮姑娘來幫我守了一會子火,我得了個解手鬆動機會,怕是錯過了。姑娘找二爺有事兒?”
庒琂轉念想,二十日東府擺宴,就近兩日的事兒。莊璞打外頭接回關先生,還是那樣的情景,只怕不敢張揚,才讓湘蓮支開守門的婆子。想到此,庒琂不敢再言明實況,搖頭道:“也沒什麼事兒,湘蓮姐姐的東西落我那兒了,怕他們尋不著。這不給送過來了。”
婆子堆笑臉,道:“什麼東西這麼要緊?天冷地滑,姑娘明日送來也使得。要是著急,你託與我,我代傳給湘蓮姑娘。不勞姑娘又巴巴進去。”
庒琂聽婆子那麼說,一時後悔自己撒謊了,因手頭上也沒什麼東西可以推脫交付的,於是辣紅臉面道:“不敢勞動媽媽。”又急轉話語道:“玉姑娘住雅閣?”
婆子道:“是呢,住雅閣。太太讓她跟五姑娘一塊兒住,玉姑娘怕添麻煩不肯。太太著了幾個人服侍她。昨夜五姑娘在那邊跟她說一夜的話,趕到中夜才回來,這會子五姑娘怕還在那邊呢。姑娘你是要找湘蓮姑娘還是找玉姑娘?”
庒琂道:“就問問。原本想把東西給湘蓮姐姐,完了過去找玉姑娘說說話。日常我身子不好,是玉姑娘幫診治的。”
婆子“哦”應聲,大致以為庒琂身子又不好了。便道:“姑娘身子要緊,我勸姑娘別過去了。那邊的路逢下雨下雪天最不好走。趕明日再來吧!”
庒琂笑笑,心裡想作罷算了,也不是十分要緊的事,只憑良心過來看視一眼而已。或許此刻,她們一幫人正手忙腳亂伺候關先生,自己幾人過去,不但沒幫上忙,反而添了亂。
於是庒琂搖頭轉腳步,欲回去的意思。
婆子見庒琂走,追上來問:“姑娘的東西要不要我轉給湘蓮姑娘?”
庒琂紅臉道:“我走得急,那東西有一半兒還落在屋裡。現在想起來,還是算了,改日我再送過來齊全。”
婆子掛著笑臉點頭,目送庒琂幾人下臺階。
隨後,庒琂聽到關門聲,稍稍停下,扭頭看門,心神忽感一陣落寞不安。這時,聽到門裡傳來莊玳的聲音。
只聽到莊玳道:“才剛我像聽到琂妹妹的聲音,媽媽見沒見著?”
婆子回道:“琂姑娘說送東西來給湘蓮姑娘,說了一會子話,又說不齊全,沒進來呢。不才走呢麼?”
言語畢,門又開啟,莊玳提著燈籠,披一身紅色斗篷閃了出來。那時,庒琂尚未走遠。
莊玳先叫一聲:“妹妹!”笑吟吟從臺階上跑下來,後頭婆子壓低聲音呼喚道:“爺仔細腳下滑。”
莊玳全然不聽婆子的提醒,已跑到庒琂跟前。
莊玳沒帶傘,那粉臉使勁縮在斗篷帽子裡,一頭的雪沾在帽子上,稀稀拉拉一片白。庒琂見狀,便笑著把他拉過來,示意三喜移傘靠攏,好給他遮擋。
庒琂道:“那麼大的雪,怎麼不帶傘就出來了?”說著,伸手向莊玳的頭帽上拍雪花。
看到她暖心關切,莊玳極是感動,笑道:“妹妹怎麼不進去?”
庒琂閃爍眼神望了望後頭,見婆子縮手抖腳站門外看,故而轉過臉面,悄聲對莊玳道:“先生回來了,你知道麼?”
莊玳愣了一會兒,道:“妹妹怎知道的?”
庒琂道:“奇了,難不成府裡的人都不知道?並非做賊,偷偷摸摸的做什麼?”
莊玳嘆息道:“不瞞妹妹,我也才聽說。正趕過去瞧,說這事兒讓避開府里人,我們太太老爺都還不知道呢!所以我奇了,妹妹怎知道的?還比我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