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嫣整個人倏然一震,頭上的藍田玉簪子“啪”的一聲落在地上,摔的粉碎。她卻充耳不聞,倏的回頭,面容帶著狂喜與不可置信的神情。
“好好,”她抱著女兒的肩膀,雙手微微顫抖,眸如火焰,“你剛剛說什麼?再喊一遍給阿孃聽聽好麼?”聲音急脆之中,含著深深的猶疑和期待。
劉芷仰著臉,看著面前的母親,眨了眨鳳眼,沒有張口。
張嫣的情緒也從狂喜之中慢慢的冷靜下來。
莫不是……
可能是因為太過於喜悅,反而生出了一種懼怕的心理,紛雜的想著:莫不是自己太過於希望女兒能夠說話,所以生出了幻覺,這才會以為好好剛剛真的喊出了聲音。事實上,她依舊還是那個默默縮在自己世界中的女孩兒,不肯伸出頭來看一看這個五彩繽紛的人世。
幾乎忍不住滴出淚來:有什麼辦法呢?
做孃親的總是為著自己的孩子付出心力,無論悲喜好壞,都是自己的本能,無法放棄。
她輕嗤一聲,落寞的搖了搖頭。正要抬頭說話。劉芷忽然張了口,用一種緩慢但無比清晰的聲音喚了出來,
“阿孃,”
聲音略顯生硬。可能是因為頭一次說話,雖然這些年來,這個口型她隨著母親和身邊的乳孃宮女做過無數次,卻從來沒有用耳朵聽到過正確的發音,音調帶著一絲怪異。
但無論如何,這是她第一次發出的有意義的音節。
張嫣的唇角揚起巨大的弧度,笑意忍不住從面上流瀉出來,於此同時,豆大的淚珠也嘩啦啦的落下來,又是哭泣。又是歡笑,失態至極。
椒房宮人從驚訝的情緒中回過神來,紛紛跪在地上伏拜下去,賀道,“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大公主!”聲音震耳。
楚傅姆、荼蘼等人俱是又驚又喜,一時之間,幾乎說不出話來。
將行顏青從手足無措中回過神來,急道,“臣去前殿稟報陛下喜訊。”轉身便向未央前殿奔去。因為興奮非常,連履帶被掙斷了都沒有發覺。
……
未央前殿坐落在九尺高臺之上,恢宏巍峨。重簷殿頂高啄,猶如一隻雄鷹展開了他的翅膀,蓄勢待飛,俯視著蒼茫的龍首原和整個大漢江山。宣室殿東廂之中,太史令手持笏板。恭聲道,“陛下,臣昨夜夜觀天象,見月冠珥戴之象。此象預示人主有喜……”
“這樣就好。”丹墀之上,劉盈微微揚眉,身上的玄端禮服整肅而又莊重。說實話,他是不大信真會有什麼喜事的,但好的天象總壞的要讓人高興一些。“只要大漢百姓能夠安居樂業,免受連年戰亂流離之苦,便算是朕的喜事了。”
左丞相王陵年歲漸大,近日臥床病篤,不能理事。前日上章奏自請致仕。劉盈已經是準了他的請求,並加其食邑安國五百戶。備極恩寵。至於他去位之後留下的左丞相之位,由曲逆侯陳平替補,太尉周勃改任右丞相。御史中丞曹窟進位御史大夫。策書剛剛由中常侍捧了出去,新任的左丞相陳平、右丞相周勃,以及御史大夫曹窟便到宣室殿來謝恩。
殿門黃門通稟的聲音尖細而又悠長,“左丞相、右丞相,御史大夫進見。”
殿中,玄端天子在御案後起身,等待三位臣子伏跪再拜之後,方笑道,“三位卿家請起。”
“臣謝過陛下。”
“安國侯病重,諸位卿家初接權掌,還需儘快熟悉本務,為國效力。”
“諾。”
仲春的日光在宣室殿中投的老長,青銅獸首香爐的爐壁便顯得格外的悠然了起來,值殿黃門的通稟聲傳進來,“中宮將行顏青在外求見。”
劉盈愕然抬眉,顏青是椒房殿的僚屬,阿嫣素來不會在自己在宣室殿接見朝官的時候遣人過來,顏青卻在這個時候來宣室殿,莫非阿嫣出了事情?
還沒有想明白,顏青已經是上了殿,滿面喜氣盎然,展袖再拜,高聲道,“臣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大公主已經是開口說話了宋威。”
“當真?”
劉盈振然而起,玄色廣袖因為他的劇烈動作而揚起大大的弧度,面上露出驚喜之色。
“臣豈敢欺瞞君上,”顏青滿面都是笑意。
劉盈道,“三位卿家,它事改日再議,朕卻先行一步了。”回頭吩咐管升,“擺駕椒房殿。”
“諾。”管升的聲音也滿是喜氣。
右丞相周勃瞧著皇帝遠去的背影,輕輕笑道,“卻是想不到,太史所言天象,竟是在這兒應驗了。”
大公主生有耳疾,不能聽物,到了六歲方能開口說話,也難怪皇帝如此喜形於色了。
“周丞相說的是,”御史大夫曹窟介面朗朗笑道,“若是中宮能夠儘快誕下皇子,才更是我大漢之喜了。
談笑間,已經是下了前殿的高臺石階。曲逆侯陳平忽的回過頭來,望了望面前巍峨雄壯的前殿,以及位於前殿之後的中宮椒房,又向東方長樂宮望了一眼。
……
繁陽公主又花了三天的功夫,才能夠清晰的叫出“阿翁”的音節,又過了小半個月,才學會了“大母”。此後,彷彿打通了關竅,進展飛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