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瞬間凝重起來,“這是怎麼回事?”
張嫣自己也被嚇了一跳,“我也不知道啊!”
卻原來,張大娘子體質特殊,肌膚嬌嫩,但凡質地粗糙一些的絲織物沾染上了,都會生出紅腫斑點來。只是她出身趙王府,從小錦衣玉食,從未碰過次等織物,才從不曾發作過。只是今日在野外趕路,無奈穿了一次縑襪,就犯了出來。
劉盈趿上了鞋摔門而去,“張嫣,你那個什麼心願,我看還是全都就此忘了的好!”穿過庭院來到門前,揚聲喚道,“青松。”
青松忙趕到門外,躬身拱手恭敬問道,“郎君有什麼吩咐?”
“去山上採些消腫止癢的草藥來,儘量快一點!”
深褐色的藥湯散發著淡淡的薄荷氣息,張嫣嘟著唇坐在榻上,將雙足濯於其間,腫癢的感覺慢慢褪去,泛上一陣清涼之感。
因著足上的原因,張嫣沒有隨劉盈去堂上,而是留在房中獨自用了哺食。四樣農家小菜味道鮮美,一葷三素,葷的是濡雞,素菜是白瓜子(冬瓜)、筍脯和薤菜,配上香氣盈盈的撒飯,極是不錯。只是想起自己被一個人摞在屋子裡,便覺得十分憋屈。
張嫣恨恨的撥弄著衣帶,忽聽得木梯傳來軋軋腳步聲,卻是景娘打著燈籠過來收拾碗筷。她忙從欞窗中探出頭來,喚道,“景娘姐姐,”
“姐姐,”她雙手合十,“我一個人待在這兒無聊的很,幫幫我吧!”
景娘訝異的看著女孩,見她半身坐在房中榻上,明晃晃著一雙塗著淡綠色膏藥的腳丫兒,一雙杏核眼兒可憐兮兮的,不由撲哧一笑,想了想,轉身折下了樓,不一會兒重又回來,手上拎了一雙棠木屐。
張嫣眼睛一亮,忙歡呼一聲踏上木屐,棠木清涼寬綽,自己小小的腳丫扣在其中,頓覺空蕩蕩的,站在地下晃盪了幾下,握著景孃的手,笑道,“景娘姐姐,咱們一塊兒下去吧?”
景娘笑著點了點頭。
一輪明月清清灑下來,灑在商山靜謐的土地上。張嫣牽著景孃的手在廊上行走,雪玉般的雙足扣在木屐之中,踏在青石板之上,宛如盛放在月光下的梔子花。
月色清亮灑入堂中,劉盈與東園公唐秉執棋對坐。唐秉執白子為先,落子於棋盤左上角,發出“啪”的一聲,捻鬚笑問,
“不知在太子心中,何者為華,何者為夏?”
劉盈一身燕居白羅袍子,右手食指中指夾著一枚黑子,左手執袖,落子於棋盤之上,抬起頭來,沉聲答道,“孤以為,煌煌者為華,恢恢者為夏!”
唐秉目露滿意之色,追問道,“昔日汝父大漢皇帝陛下與西楚霸王共爭天下,項王勢強而汝父勢弱,然天下終為漢室所得,太子以為何也?”
這個問題十分尖銳,劉盈思索片刻,鄭重答道,“當年父皇曾與人言,他運籌不如留侯,撫民不如蕭丞相,將兵不如淮陰侯,然能用人傑,所以最終能夠取天下。孤不才,竊以為,得天下與治天下,雖各種艱難不同,底在君臣相得四字!”
唐秉垂眸,無法看出他的神色,落下一枚白子,收攏合圍,吃下了劉盈棋盤上一片黑棋,笑道,“太子言辭端莊,棋力卻並不十分高啊?”
劉盈面上微赧,“小子師從叔孫太傅,太傅言,弈棋之道,雕蟲末技,只可頤養性情,不值得費太多心力!”
一老一少二人映在直欞窗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張嫣趿著木屐從堂下走過,瞧見窗上人影晃動,泛起一陣暖黃的色澤,不由會心一笑。
這個少年正在為著自己的夢想努力。無論結局成功還是失敗,在這一刻,他的身影是這般動人的!
張嫣在月光下張開口,“你要成功呀,舅舅。”
景娘回過頭來,見她沒有趕上來,不由得晃了晃燈籠。
張嫣回過神來,“哎,來了!”
“叔孫通行事詭詐,這話說的更不著道理。”堂上,唐秉哼了一聲,捋了捋鬍子,露出不屑的神情來。
“先生,”劉盈聲音略帶了不悅,拱手道,“叔孫太傅才學淵博,教我良多,又為大漢制定禮儀宗法,是社稷臣。先生不該失了敬意!”
唐秉怔了片刻,看著他哈哈大笑起來,“好,好,我倒沒有料到,叔孫通居然能教出你這樣一個弟子。”他語調甚奇,卻又掩不住欣慰,
“不過這樣也好。”
如今百廢待興的大漢,需要的不是一個英明神武的皇帝,而正是這樣赤子仁心的繼承者。
“殿下不信我說的話麼?”唐秉笑道,“那老朽便以棋喻人,與殿下切磋切磋。”他舉手示意棋盤道,
“請殿下續手。”
劉盈心中清明,落子如飛,當他的黑子吃掉唐秉一大片白棋的時候,他拱手笑道,“承先生讓。”
唐秉微笑,“是該相讓!”
劉盈愕然,低頭仔細看棋盤,卻見被己方黑棋包圍的一片白子提出去後,盤上形勢一變,黑子形勢並未變明朗,反而隱隱被白子壓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