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李善長特意派了以往只會放在身邊的甘隨親赴明州,打探訊息。
其他人不行。
就像之前讓家丁去盯著後湖,開始還沒甚麼,後來就先後消失了好幾個,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李善長也就不敢再冒然填人進去。少了幾個僕役沒甚麼,惹惱了自家主公,得不償失。
甘隨站起身,將肩頭的褡褳取下,恭敬地上前送給李善長:“家主,這是小的近日在明州所得一些……學問,小的只略識字,看不懂,特意帶回給主公賞鑑。”
李善長接過褡褳,從中掏出厚厚一疊裝訂好的書稿,一邊道:“你有心了。”
甘隨抱拳:“這是小的份內之事。”
李善長翻開書稿,第一頁就又是繪圖又是文字,標題是‘力學’,文字還是帶了標點的橫排,一看就帶著某人風格。
內心抗拒,甚至厭惡,李善長還是耐心閱讀,也明白,這是大學問。
嘴上不忘詢問:“最近那人……動向如何?”
甘隨也沒坐下,躬著身站在旁邊,聞言道:“小的照家主吩咐,沒敢太靠近營海使府邸,不過,那人每日都在處理各種公務,也不難打探。小的寫了一份呈文,也在褡褳裡。”
李善長沒有去找呈文,他關心的不是這個,想了想,還是直白問道:“可有……流連後宅?”
上月中旬,主公突然讓人從剛剛自南邊押來的一群犯臣罪卷裡挑選一些美姬送給明州那人,一直冷眼旁觀的李善長終於主動出手一次,吩咐人把最好的全都找出來,精挑細選了足足三十六人,全部都送去了明州。
色是刮骨鋼刀。
更何況,還是那樣一個病秧子!
就算主公完全不顧禮儀地送了四個小宦官過去,據說是約束那人起居,但,天高皇帝遠,他就不信那小少年能忍住。
忍不住,一個放縱,一場大病,也就過去了。
李善長從不是個大氣人。
自那小少年出現,主公對他原本的信任就快速消減,乃至當下,他想推薦個甚麼人,都往往碰壁。而那小少年,不僅搶了本該屬於他的恩寵,甚至還在不斷竊取本屬於他這個左相的職權,就如那甚麼營海司,兩百萬兩白銀啊。
如此這般種種,若說內心沒有怨恨,怎會可能?
然而,李善長又從來謹慎。
自家主公本性如何,相處十餘年,他怎能不知?
既然那小少年還在得寵,就不能明著做甚麼,只能等,等那人自己犯錯。只要抓了把柄,以主公那苛吝性子,他再讓人發動,那小少年當下爬得有多高,到時摔得就有多狠。
之前,終於等到一次。
雖不是把柄,但,若成了,更加乾淨利落。這也是他將心腹特意派去明州的緣由。
只是,這份心思,到底不適合明說。
甘隨倒是有些理解自家主人的意思,想起一件,說道:“流連內宅……小的不曾聽聞,倒有一件,那人家裡找過匠人給一個剛收了的小妾打造頭面。呵,那小妾,小的恰好還知道,是住在城西一位高姓財主早先賣掉的二房,若小的沒記錯,已是三十一了。”
正翻著書稿的李善長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甚麼三十一?”
甘隨道:“今年三十一歲,且……那女子還有個女兒,今年十六。”
李善長聽呆了,動作僵硬片刻才忽地嗤笑出聲:“呵,這癖好……倒是別緻。”
隨即又反應過來。
若真是如此,大約……想他悄悄地親自看過那些個精挑細選出來的美姬,都是二八上下的小嬌娘,連他都有些心動,結果,弄錯了,媚眼拋給了瞎子幼。
甘隨等了等,主動建議道:“家主,那高家……不若小的安排安排?”
李善長立刻搖頭:“莫要畫蛇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