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這次語氣更加好奇:“為何是三年?”
毛驤搖頭:“臣不知。”
朱元璋沉默片刻,轉而道:“小秀才身邊人?”
毛驤會意,說道:“大將軍給了兩個親兵,臣安排了兩個拱衛司軍卒扮做小廝,還有兩個丫鬟,是破沂州後抄沒王家得來,臣一一查過,都是清白身世。”
朱元璋嗯了一聲,交代道:“那兩個親兵,讓他們回大將軍身邊覆命罷,其他留給小秀才。”
毛驤應聲記下。
朱元璋想想沒了其他事情,便說道:“你這一路奔波也是勞苦,俺記你一功,回家去罷,這千里征戰的,也看看你老孃妻兒。”
“謝主上,”毛驤躬身施禮,卻又道:“主上,前方大軍攻勢正急,臣想明日就啟程重返山東。”
“嗯,男兒上進是好事,你父親若能知道也會欣慰。然則做事要張弛有度,在家歇一日,後日再啟程罷。”
“尊主上令。”
等毛驤離開,大殿內恢復安靜。
書案後的朱元璋看向殿外,想要喚人問一問那人到了那裡,想想還是沒開口,重新低頭,看向手中這封兩旬來滿朝上下都在好奇的徐達手書。
這些時日,朱元璋自己也不知把這封信讀了多少遍。
“……”
“問及兵事,其人言韓宋北伐,謂之如流賊之躥也,章法全無。雖西破潼關、北克開平、東趨遼陽,銳不可當,然終無所成也。”
“今我西吳欲取天下,宜用蠶食之策,步步為營,徐徐而進也。此論與主公不謀而合也。”
“其人又有‘戰術’與‘戰略’之說,使臣豁然開朗也。戰術者,一城一地之攻防也。戰略者,一省一國之得失也。其人曰:古之取天下者,如漢之高祖,不計一城一地之得失,其必有攬全域性而俯天下之戰略眼光也。”
“……”
“談及儒家,其人曰:儒家如無影之刀兵,護我華夏千年,此不世之功也。若無儒家‘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則我華夏此時或以胡服蠻語為規,騎射遊牧為距,德行崩壞,禮儀不存,臣甚以為然也。”
“……”
“說及黃河,其人言治患之法,有八字足矣,曰‘雙層堤壩,束水攻沙’。”
“其人又言,下游治水,乃治標之策也。黃河水患之根本,在於關中。關中屢為霸業之基,周、秦、漢、唐皆定都於此。然沃野千里亦難承千年之墾耗也。墾耗過甚,良田化為荒漠,以至滾滾黃沙順河而下,淤患中原。”
“……”
“長談至深夜,有衛士來報,臣方覺已是三更,回憶其人所言種種,感獲良多。再記其人之豪言,問曰:“小先生有種種精妙之論,使達耳目一新,果大才也。然則,何敢放言‘送五百年國祚’也?”
“其人不答,索紙筆,須臾完成一圖,曰:千古興亡事,盡在此圖中。參破此圖,則可免國祚如漢唐宋元之反覆輪迴,雖不敢言千秋萬世,使一朝添五百年國祚,綽綽有餘也。”
“臣觀此圖,略有感悟,及細問,其人笑言:此乃帝王之學也,汝果真要聽乎?”
“臣不敢再問,詳記此夜之所談,附其人所繪之圖,送與主公親處之。”
“達,頓首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