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驚訝,朱塬很快恢復平靜,再次來到他身邊的毛驤卻是震驚不已。
這當然不是朱元璋本人,但,這是吳王麾下禮部尚書崔亮。
西吳文臣之中僅僅數人之下的朝廷大員。
毛驤這一路行來一直覺得自家主上對某個少年過於看重,十幾歲的孩子,再奇異又能如何?見此陣仗,他才明白,自己還是低估了主上對朱塬的看重程度。
崔亮一行走近,朱塬也在侍從看護下沿著跳板來到岸邊,雙方開始見禮,依舊呆立船上的毛驤再一次五味雜陳。
甚至生出些陰暗心思。
這小少年被主上如此禮遇,想來多因那一句‘送五百年國祚’,然而,主上又是一個絕對容不下沽名釣譽之徒的人,如果接下來,對方奏對之時無法讓主上滿意,下場可想而知。
想到這裡,毛驤不由開始期待岸邊那少年人被高高捧起後又重重跌下的慘狀。
期待中,又難免自憐。
想想那已經成了宣國公的李善長,當年父親與之並列,若能活到此時,他也該是一位公侯世子,哪裡還需要親往戰陣博取功名?
毛驤正望著岸邊場景發呆,忽有一位戎裝小校目光找尋著繞過人群,踩著跳板快步來到船上,朝他抱拳道:“毛指揮,主上有令,著你先行快馬入宮,有話要問。”
毛驤頓時回神,抱拳還著禮,跟隨那小校一起下了福船。
來到岸上,翻身上了早已準備好的快馬,不到半盞茶功夫,毛驤便來到距離城南聚寶門二里許的吳王宮。
這裡最早曾是舊南唐皇宮,朱元璋奪取應天之前的元朝江南行御史臺府邸,後來朱元璋被韓宋朝廷封為吳王,這座府邸又順勢成為吳王宮。
毛驤下了馬,早有等待之人引著他一路來到王府前院西側的白虎殿,這裡是朱元璋日常辦公之所。
此時大殿內燈光通亮。
毛驤進殿,早沒了之前的雜亂心思,向坐在書案後的朱元璋大禮參拜,得到回應,這才起身,餘光謹慎打量,發現主上正在低頭翻閱一份奏摺,而大殿西側,與往日相比,突兀地多了一排寬大屏風,好像在遮擋什麼。
耳邊傳來朱元璋溫和中透著威嚴的聲音:“再與我說說?”
毛驤頓時肅立,微低頭顱道:“主上,如臣之前信中所報,那位小官人一路依舊讀書習字,不喜與人親近,是個沉默寡言的。這一路,抵達揚州之前,並無其他人與小官人接觸,除了今早,華高華大人藉著道謝的名義前來拜訪……”
“華高?”
毛驤感受到那聲音的疑惑與不悅,下意識又低了些身子,不敢隱瞞,更不敢添油加醋,如實道:“華大人借了感謝小官人‘靠右行’計策之名,實則……實則是聽了小官人名頭,想要求醫,被小官人婉拒了。”
書案後,朱元璋沉默片刻,似乎壓著笑,低罵道:“這夯貨……”
顯然也明白華高求的什麼醫。
毛驤稍等片刻,又繼續道:“巳時登了船,戴太醫給小官人瞧病時,不知為何,小官人對戴太醫表字生出興趣,多聊了幾句。”
朱元璋也來了興致,想了下,說道:“是那戴三春罷,他甚麼表字?”
毛驤道:“戴太醫表字‘重生’,乃其父所取,或有‘妙手回春’之意。”
朱元璋稍作斟酌,顯然沒能明白這‘重生’二字有什麼深奧,於是再道:“你接著說?”
毛驤繼續道:“再就一件了,戴太醫給小官人瞧過病,兩人談起醫理,小官人說自己不懂醫術,卻又提起,對戴醫生所惑諸多疾病之根由,他略知一二,卻又定了一個三年之期,說要戴太醫三年之後再問他。”